沈如真捂住嘴,看着沈如画无声流泪。她连想都没想过沈如画会遇到危险,花灯夜居然有人曾想过要杀她灭口。母亲才去世多久,妹妹便遇到这种事,磨难何其多。她居然还疾言厉色的训斥她,再没想过她把这些藏在心里如何的难过。她这个姐姐,真是当得,当得太不称职了。
难怪后来会跟大姐姐争吵,恐怕除了替肖羽掩护还是发泄心中的恐惧吧。
“对不起……”沈如真艰难的说出三个字便将沈如画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屋外的丫环与碧纱橱里沈如旭的乳娘都诧异的听着,不知屋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似乎刚刚还在争吵,怎么又都哭起来了?
过了不多会沈如真叫人打水进来,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沈如画坐着等碧汀替她轻轻的擦拭着发红的眼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多亏沈如真对她姐妹情深,否则可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转念想到沈铁,沈如画的心里又是一紧。他可没这么好糊弄,就算他太疼爱自己像这种原则问题是不会轻轻放过的。沈铁是个男人,男人通常都很理性,光靠说服沈如真的这套说辞是过不了关的。而且沈铁现在还不知道肖羽正在他们家,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把她给打死?
家里出了这么个惹祸精,任谁都头疼。就算不打死她,关她一年半年禁闭的,沈如画自己就先给闷死了。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让沈铁不能轻易的对肖羽下手。
他救了肖老只是有一点牵连,只要把肖羽给交出去这点牵连便没了。肖羽跟他可没有任何关系,将他交出去沈铁是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沈如真梳洗完毕站起身来,看着沈如画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忙自己的去了。
肖羽的事确实让她心烦,都没心情跟沈如画一起用午膳的。
晌午过后,沈如画听说药铺已经把紫草送来了。她连午觉都来不及睡就让碧汀去回事处取了紫草回来,又从厨房取了些芝麻油和一个锅子回来。亲自守着小炉子把紫草放到芝麻油里熬着,直到芝麻油熬成了紫红色才把紫草给捞出来,又把熬过紫草的芝麻油放到一边晾着。
其实这事是不需要她亲自做的,有碧汀,还有两个二等丫头并些粗使丫头和婆子呢。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沈如真对她生气了,沈铁又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她可不得做出姐妹友爱、兄友弟恭的样子来。能在沈铁审问她之前做好打亲情牌的准备,给自己加点份量也好啊。只是这苦肉计沈如真看不出来,不知道沈铁会不会看出来。
话又说回来,她对沈如旭一直都挺好的,也不算全是装的。
“小姐。”沈如画让碧汀将冷却的紫草油装进瓷瓶里,自己则一个人坐在屋里炕桌边思索着。晴空在门口唤了好几天,沈如画才回过神。
“何事?”沈如画坐直了身子,为了肖羽的事正心烦着。
帘子掀开,晴空跟疏月一起进了屋。向沈如画行过礼,疏月从身后拿出一截长长的竹节来。
上午沈如真走后沈如画一直闷闷不乐的,连午觉都没有歇,她们俩就想着做点什么来逗沈如画开心。疏月把前日的事告诉了晴空,晴空一拍手说后厨里就有竹节。虽然不新鲜了,竹节也不够粗,但先用来哄沈如画开心还是能够的。两人一合计,便趁着这会儿进屋来了。
看到竹子,沈如画眼前一亮。立刻让晴空把人把竹子的两头竹节都去掉,再把毛刺打磨一下,完了就把中空的竹子给她送过来。
等两人出去,沈如画又叫来碧汀。对她耳语一翻,让她避着人偷偷去一趟肖家。
等丫环们都离开,沈如画才松了口气。她想的这个办法不一定管用,但凡有成功的可能她都得试试。事到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等待期间,沈如画的心情有些紧张。她本想强迫自己睡一下的,但去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躺再久也没用,时间长了反而把头给睡疼了。
先回来的是晴空跟疏月,没用多少时间。去竹节很简单,打磨毛刺多耽误了一会儿,不然更快。主要是怕把小姐的手给扎着,打磨的时候她们特别仔细。
“我看看。”沈如画挣扎的从炕上下来,接过丫环手中的竹管。不算太满意,去竹节把竹子截短了不少。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凸透镜放在竹管上比了比,大的这块跟竹管的粗细差不多,小的这块儿就有些松了,卡不住。
沈如画把两块凸透镜在竹管两头用手按着,跑到屋外看远处。效果还行,距离拉近不少,还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她想了想,先把大的这块儿卡上去,小的只能找东西垫住再塞竹管里去。
望远镜有了着落,沈如画便不急了。她把两块凸透镜交给丫环,让她们想办法卡到竹管里去。她自己人小、手小、力气小,这种需要些力气的手工是没法做的。只是在做之前,严肃的对两个丫头声明,跟这东西有关的任何事都不许传出去,否则就不用在她身边呆着了。
两个丫环郑重而认真的保证,绝不会把屋里的事向外透露半个字去,连碧汀也不行。
沈如画一边在旁边指导她们做,一边打着瞌睡。小孩子就是觉多,就一中午没歇就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两个丫环让她去床上睡,可她怎么也不放心。疏月便拿了被子出来,让她在炕上将就着歪一会儿。
不一会儿,沈如画便沉沉的睡着了。碧汀回来的时候她还睡着,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出去。肖家那边她已经说好了,只是避过人……估计这会儿二小姐已经知道她去了一趟肖家的消息了。
沈如画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碧汀向她回禀时将二小姐派人跟着她的事一并说了。沈如画沉吟了半晌,不知道也知道了,二姐姐现在对她虽仍讲姐妹情,但毕竟是不再那么信任了。
罢了,随她去吧。先把沈铁这边的事解决了,至于沈如真对她的信任,那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这一夜沈铁又没睡,相比坊市的灯火通明热闹喜庆,设在酒楼中的临时指挥所内的气氛便显得冷硬凝窒了。这次是把坊市周围那一片全都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搜了一遍,沈铁更是嘱咐把肖家搜得仔细些,然而结果仍旧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坊市的灯火还亮着,夜市的摊贩们却已经收摊回家,现在坊市上摆出来的都是早市卖早点的。阵阵豆香、粥香随着弥漫的热气钻入人的鼻端,惹得附近守了一夜饥肠辘辘的士兵们直咽唾沫。
“行了,让下面的人全都撤了吧。”沈铁大手一挥,率先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前面的仗打得也漂亮,后面的鞑子兵也抓得差不多了,唯一让这件事变复杂的那个鞑子奴隶不见了踪影。这是个尾巴呀,若这画龙点睛的唯一一笔处理得不好,最后这个胜仗说不得就会变成别人攻击他的一个把柄。
顺着坊市一路往回走,迎着割脸的寒风,沈铁感觉自己的脑子比在温暖的室内清醒了许多。他一边思索一边看着坊市边卖早点的摊子,感觉腹中似乎有些饥饿了。他随便找了个卖豆汁、油饼的摊子坐下,旁边的桌子已经坐了几个人,穿得厚厚的戴着皮帽子。其中一个沈铁认识,是坊市上一个赌坊的伙计,名叫荣三。
别的铺子也许生意有不好的时候,赌坊却绝对不会。总有些赌鬼上门,哪怕把家里输得精光也要去,连老婆孩子,父母家人都不顾了。他的手下就有这样的,上次被他下令打了三十军棍。
沈铁最烦赌坊的人,却挡不住两人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只听其中一人道:“荣三哥,小弟就没闹明白,那珠子明明就放进去了,为啥到最后却没了呢?”
荣三在赌坊里向来被人呼来喝去的,被这么荣三哥荣三哥的叫,心里一阵舒坦。“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咱们这些作庄的兄弟手上可是有功夫的,若这么容易便被人猜到赌坊还赚什么钱?”荣三顿了顿,享受了新来的小弟替他夹来的油饼继续说:“那珠子当然还在里面,只是兄弟们用了障眼法你看不到而已……”
障眼法……
这三个字在沈铁脑中盘旋着,令他蓦然一惊。他定是被什么障眼法蒙蔽的双眼,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就凭空消失呢?
沈铁急急地一口喝掉碗里的豆汁,忙忙的回府了。
——沈如画,他有预感,这件事肯定与她这个不满五岁的小女儿脱不了干系。
回到府上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没有回书房,直直朝沈如画住的暖香院行去。他要等着沈如画醒过来,好问清楚到底那晚在肖家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会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