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如画喝过药在床上假寐的时候想的办法,至少让沈如真的心里有个数,免得到时真有事儿的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
沈如真听后没有说话,许是觉得沈如画年纪太小,说了她也不懂。便只低头默了一下,招手让沈如画坐到她身边,替她结了个小辫子让她好好吃饭。
沈如画也不纠缠,她知道沈如真已经把话听进心里了。沈如真如今管家耳聪目明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自是第一时间知晓。虽然年纪不大,但遭逢家中变故心智成熟不少。连沈如画都听了的风声,沈如真怎会没听说,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沈如画本来不太饿,但看到熬得软糯糯的冒着白气的小米粥,一小碟萝卜做的酱菜,卤豆干切成细丝配上点葱末,炒得金黄的土豆丝,搁了芝麻酱的炖豆腐,清炒六君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虽然都是些清淡的东西,但在色泽和香味的双重刺激下,沈如画的动作显得有些急切。
只是她毕竟年幼,又大病初愈,小口小口的吃下半碗粥并一些菜便停了筷子。漱过口见沈如真还是一径沉默着,应是被她刚才的话引出些心事。沈如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沈如真的事已经够多了,还要告诉她这些话。就算早熟,但毕竟只有十几岁。沈如画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不应该只让沈如真一个人承担。不如拿到明面上来说,多个人商量总好过一个人慢慢想,“父亲刚刚来过,还提起了母亲出殡的事。”
沈如真愣了愣才问:“父亲是怎么说的?”
“父亲说如果等到母亲出殡的时候我的病还没好,就让我不用去了。”说完又接着道:“母亲去世,房里的东西都换了素色,出完殡是否就要换回来了?”
沈如真当她还是孩子心性,笑叹着解释:“不是的。我们要为母亲守制三年,三年内不能穿红戴绿。”
沈如画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不能穿红着绿那也不能办喜事了,我还担心立刻就会有新母亲呢。”遂又低下头,对着手指道,“我不想叫别人母亲。”
“……”沈如真见状心里也有些闷闷的,有些话她不知该如何同幼妹说,只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毛绒绒的脑袋。母亲还没出殡便已经有人在沈铁面前表露出想为他续弦搭线了,昨天她去找沈铁的时候在他书房门口正好听到。虽然沈铁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沈如画歪起头看沈如真,见她闷声不语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道了声不好。又着急沈如真把话憋在心里,“姐姐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
许是在心里忍了太久,也没人能够分担,沈如真在沈如画的追问下终于将书房外听到的那些话简单的说了说。
果然,空穴不来风。
可是沈铁要不要这么快,这人还没埋呢。真是薄情寡义,男人有靠得住的吗?蒋氏可是为了给他生儿子才豁出命去的,真是没天理……
沈如画的心中很愤慨,但也只是打抱不平和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发泄了一会儿气就散了。再看沈如真,平日里瞧着挺爽利泼辣的性子,这会儿却显得无精打采,全没了往日的活力。沈如画只好苦着脸,显出一副跟她相似苦大仇深的样子来。
沈如画也知道让沈如真去管这事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就算她管家再厉害也做不了自己老爹的主。毕竟“孝”字还在头上压着呢,而且沈铁是上过战场的人。就连沈如画刚见到沈铁的时候心里都有点犯憷,这家里唯一不怕沈铁的就只有沈如清了。
不过以沈如清那爱闯祸的体质,如果直接告诉她让她去闹,不一定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说不得还会适得其反。
沈如画眼珠转,计上心来。“大姐都好多天没来看我了。”沈如画晃着两条小短腿,转着眼珠,奶声奶气的说。
说起沈如清,沈如真又是一阵头疼,顿时没了胃口。“你想大姐了吗?”沈如真放下碗轻声问。
“嗯”,沈如画重重的点头,下定决心将火燃到沈如清那里去,“父亲疼大姐,知道父亲要娶新母亲大姐高兴吗?”
“大姐……,大姐还不知道……”沈如真抿了抿唇,干巴巴的说:“其实,父亲也疼你的……”忽然灵光一闪,沈如真顿住了。若是大姐知道父亲要续弦会怎样……“如画,过两日你的病就会好些了。不需要你去守灵,只是去灵堂看看娘亲好吗?”
不得不说,沈如真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这么快便想出了办法,连时间都基本敲定,虽说沈府的管理还不够严谨,但沈如真对府内事务的控制力还是挺强的。只有沈如清是例外,很多时候她闯的祸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不清楚沈如真的打算,但沈如画仍然打算配合。在这件事上,她们是利益共同体。“去给母亲磕头吗?”
“对……你可以把你梦里的事告诉娘亲。”这么一说,沈如画就明白了。她打算这几天多练练,怎么才能说得煽情又感人。
两日后,沈如画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在院子里活动了。
她起得不算早,穿好衣裳梳洗完毕,喝过药,吃过早膳,碧汀便按沈如真的吩咐把她裹得厚厚的带去了蒋氏的灵堂。
沈如画到的时候,灵堂里除了沈如清与沈如真跪在一旁给来人还礼,还有沈铁在。
见沈如画到来,沈如真忙站起来牵着沈如画的小手走向来人,介绍:“这是三妹妹如画。母亲过后没几天就病了,今天才好些便来灵堂看母亲。”
在一阵赞誉声中沈如真继续道:“这位是祝千户蒋伯伯,旁边这位是张姨娘,这位是祝二姐姐。”
一通招呼完,沈如真牵着沈如画的手走到蒲团前让她跪下,并递给她一柱香,声音清脆的说:“前两天你就说想娘了,想跟她说说话,现在可以说了。”说到后来忍不住带出了哽咽,只好以手掩唇。
“娘,我是你的如画……”沈如画奶气的声音里带着长长的哭腔,“我想你了,你为什么不起来看看我……”接着便呜咽起来。
本来现场的气氛只是有些严肃,可沈如画几句话下来,沈如清、沈如真、祝家二小姐、张姨娘等已经拿着手帕擦起了眼睛,沈铁与蒋千户说话的语气也更沉重起来。
等沈如画缓过了气,又接着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半夜被吓醒了。我梦到有个不认识的姐姐,让我管她叫娘。我不叫,她就说、说……”抽抽两声,又道:“说我不听话,您不要我了,再也不回来了。”
“娘——,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顽皮了,一定好好听你的话,你回来吧……我不要别人给我当娘……”
“呜……”
听到这儿,张姨娘眼泪也不擦了。见沈铁紧锁着眉,干笑两声走上前扶着如画说:“三小姐,你还小,什么都不懂。这家里呀,没个人操持是不行的。不光你需要人照顾,你父亲,你姐姐,还有你弟弟都需要。你娘已经不在了,但总得有人照顾你们呀……”
“家里有丫头,有乳母,有姐姐,还有父亲,我有人照顾。”沈如画打断她,奶声奶气的说。
“这怎么一样呢?”张姨娘笑着哄道:“丫头、乳母哪有母亲照顾得好……”
“但是母亲已经去世了……”说着,又扁了扁嘴露出快哭的样子。
“那就要找一个新母亲……”
“放屁。”早就在一边忍得一脸通红的沈如清跳起来吼道。“我娘尸骨未寒,还未出殡你这贱人就跑到她的灵堂上来满嘴喷粪,你把我们当死人吗?”
沈如画被吓了一跳,顺势大惊失色的捂着嘴看向沈如清。
沈如清果然给力,火力够猛的。
沈如清也是跟在沈铁身边久了,她去过军营,自然也听过军营里那些兵油子的浑话。平日里还守着女子的德行,偶尔私下里冒上一句也会被蒋氏喝斥。沈铁虽然也觉得女孩子说这些不妥,却从不说她,有些放任。现在蒋氏没了,沈如清又气急,哪管这些话适不适合她说,张嘴就来。
“你,你……”张姨娘被突出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平日挺利索的嘴皮子抖了几抖,又被沈如清一阵抢白。
“祝伯伯,我平日里敬你勇武,但你再怎么宠妾灭妻也不该带个玩意来我娘的灵堂上浑说。我娘可是正室,你把我娘当什么了,跟个玩意相提并论吗?”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沈如清也豁出去了。得罪人就得罪了吧,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后不再往来。
“沈如清,你竟敢这样说我娘?”祝二小姐是庶出,忍了半天也忍不住了。
“你一个小妇养的,成日里把嫡出姐姐欺侮得不成样子,没有一点规矩,想在我娘的灵堂上撒野你是找错了地方。别以为你嫡姐让着你,全天下的人都得让着你,我便看不上你这副样子,如何?”张姨娘如何也是与沈铁一辈的都被骂得开不了口,何况祝二小姐,沈如清根本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