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快过来!”肖哲一声惊呼,唤过管家来,手扯着道袍问道:“这莫不是王半仙所穿道袍?”
吕管家仔细回忆一番,点了点头。
肖哲用力拽了一把,“哧啦”一声,道袍碎裂开来,肖哲一屁股墩坐倒在地。
“拽不动!”肖哲拍拍屁股起身,目光炯炯望着吕管家,询问道:“撬开地砖,挖下去如何?”
管家直嘬牙花子,但事已至此,别无它法,只得去招呼人来。
来人正是马三,带着锹镐等工具。没办法,旁人皆不待见吕管家,一见是他招呼,都说手头上有活儿走不开,唯有马三老实人,二话不说就来了。
肖哲看到马三,直接招呼过来,摸起铁镐,撬那地砖。
无奈肖哲瘦小力亏,憋得满脸通红,地砖都纹丝不动。肖哲心中不禁诧异,地砖那么结实,那王半仙道袍怎么会塞在中间?
两个差人抱着膀子冷眼旁观,马三感觉肖哲窘境,一把推开肖哲,径直握住镐柄,口中闷哼一声,腰腹之间猛然一发力,地砖缓缓撬起,露出下面坚实的黄土地和一截略微浸润泥土颜色的道袍。
肖哲面露兴奋,让马三挖下去。
马三来之时,吕管家就交待过,让他一切听肖哲吩咐,当下掌心中吐口唾沫,双手摩挲擦匀,抓起铁锹奋力开挖。
但柴房之中日常堆积柴薪,土地经年累月受着重压,委实坚硬非常,饶是马三这个正当年的棒小伙子,挖了两尺余深就累得受不了了,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简直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而那泥土中掩盖的道袍,也慢慢露出真面目。肖哲笑意大盛,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
此时,吕管家刚安排好绸缎庄柜上事由,在去往吕老爷小院的路上。
……
回过头来,再说早晨,郎中刚走,吕老爷才缓缓醒转,身旁服侍的康氏面色一喜,急忙去端药碗。
吕老爷看着面目含春的康氏,自嘲一笑,不无挪揄道:“我是命不久矣,你与管家好好过吧!”
康氏一怔,面容一僵,随口掩饰道:“老爷,您魔怔了不是?说的哪门子疯话……来来,把药喝了,咱还得白头到老呢!”
吕老爷接过药碗,抖手摔碎,厉声喝道:“你以为老爷我傻不成,宁死不喝你这毒药!”
康氏吓了一跳,当即怒发冲冠,掐着水桶腰,抬手点指吕老爷,破口大骂:“姓吕的,你别把好心当驴肝肺!不喝拉倒,老娘还懒得伺候呢!嘿,告诉你,老娘早就和管家通奸有染,就等你死了改嫁呢!”
吕老爷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说不出来,康氏仍自顾自骂道:“老娘跟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那种德行的儿子,也就你还惯着,依老娘的性子,生下来就该溺死夜壶里,哪由得他打骂于我!就等你死了,老娘跟着管家过好日子!”
闻言,吕老爷惨然一笑,喷出一口鲜血,齿缝间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哼哼,毒妇,就你还想过好日子?你以为区区妖精可以吓到我么?昨夜在儿子院中,我分明听到王明阳的声音,他来找我们算账了!”
“谁?”康氏一惊,下意识问道。
吕老爷一字一顿道:“王!明!阳!”
康氏直接委顿于地,瞬间面如死灰,浑身如筛糠一般,哪还有方才母老虎般的威风?
吕老爷声色俱厉骂道:“倒霉娘们!当初若不是你心动贪念,我怎会行下如此错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吕老爷勾搭上了康氏,新婚燕尔,而且在康氏的帮助下把老岳父赶回乡下老家去了,正是意气风发干劲十足。
这一日傍晚,店里冷冷清清,吕老爷正摸着康氏的大肚子,趴在上面听动静,同未来的孩子交流感情。
这时,一个文生公子挑帘而入,背着一个书箱一个包裹,就是刚刚在栖霞山下破庙中辞别了香秀的王明阳。
看到有客登门,吕老爷急忙上前招呼,抬手接过书箱,放在柜上。
康氏也挺着大肚子上前作势要接过包裹,王明阳迟疑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甫一入手,康氏感觉沉重非常,差点扔到地上,随即便朝吕老爷挤了下眼睛。
吕老爷心下了然,眼前这位虽然穿着破烂,但是包袱里有货啊,说不得等下要捡贵重的上好料子,狠狠宰他一笔。
王明阳直言将要进京赶考,不能穿的太寒酸,但是时间有限,准备要几套成衣。
吕老爷特意拿了几套特别贵重的、文生公子所穿的长衫,进里屋服侍王阳明试穿一番。
却说康氏感觉包袱沉重,一时好奇偷偷打开,当时眼睛就花了!什么金子银子珠宝首饰,满满一包袱,尽管大着肚子,依旧恶念陡生。
当下康氏叫过来吕老爷,如何图财害命悄声一说,吕老爷汗都下来了,这娘们忒歹毒了!
吕老爷急忙摆手,就待拒绝,可康氏抬手就朝肚子上打,面目之间狰狞尽显,狠狠说不为我们也为肚中孩儿着想啊,你若不答应就让他胎死腹中!
说吕老爷爱子心切也好,鬼迷心窍也罢,总之他摸出一坛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抬袖子一抹嘴角,心中一横,拿起夫人递过来的挡门棍,蹑手蹑脚直奔正换衣服的王明阳。
手起棍落,王明阳闷哼而倒,夫人怕他未死透,挺着大肚子拿个铁棍艰难的上前补刀。
可怜当世文曲星才华未展,却因金银露白,惨死当场,可怜山上还一个做着旖旎美梦只等他日成婚百年好合举案齐眉的香獐精哩。
如何埋尸柴房不提,吕老爷凭借这满包裹金银珠宝,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喜得贵子,倒是快活得紧。
可是越活胆子越小,每每思及当年恶行,吕老爷都满心愧疚,便开始行善积德,是以府上家丁才颇念他的好。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不过如此。
……
吕老爷看着面如死灰的康氏,放声大笑起来,反正他命不久矣,倒是看开了。
这是,屋外传来管家声音:“老爷夫人,小的有要事禀报!”
“呶,你姘头来了,还不去迎接?”吕老爷玩味一笑,冲康氏说道。
康氏仍然呆呆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进来罢!”
管家应声进屋,入目便看到康氏跌坐于地,却一本正经目不斜视道:“禀老爷,王半仙昨夜停尸柴房,刚才小的报知官差来取,竟然消失不见了!”
本来吕老爷缠绵病榻,此事暂时不应报知的,以免他着急上火,加重病情。可管家心思委实恶毒,巴不得这事儿是压垮老爷的最后一个稻草,是以迫不及待报知。
哪知吕老爷压根不动声色,反而冷笑出声:“哼哼,柴房中不见的么?有意思!”
说罢,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锦盒,掏出一根人参来。
管家目光一凝,这参怕不是得有两百年气候?你一个将死之人,就别浪费这天材地宝了罢!不过转念一想,估计老爷预感到自己死期,拿此宝续命呢,嘴角悄然露出一丝冷笑。
吕老爷如牛嚼牡丹一般,把整根参连须子都吞咽干净,直卡得脖子伸出老长。片刻之间,便面色红润有光泽,起身下床,大臂一挥:“去柴房,我倒要看看王明阳能闹出什么花样!”
“嗯?王明阳?不是王半仙么?”管家完全迷惑了。
吕老爷也不解释,于前方大步奔走,浑身鞭痕炸裂,一路上血迹点点。
不多时,吕老爷和管家二人来到柴房,径直而入,看马三正在奋力刨坑,挖的位置,恰恰是当年埋王明阳的地方!
此时,吕老爷伤口止不住朝外渗血,衣服已然全部染红,但他仍面不改色,笑呵呵道:“马三儿,累不累?要不然老爷替你挖一会儿?”
马三听到是老爷来了,头都没抬,受宠若惊,顿觉浑身充满力气,挥舞铁锹的速度直接翻了一倍,气喘吁吁道:“哎,老爷您来了,身体好啦?小的粗活干多了,不累不累!”
正专心致志瞧着坑的肖哲猛然听到吕老爷声音,扭头一看,吓得差点一头栽到坑中,双臂胡乱挥舞着站稳,口中掩饰不住的惊骇:“吕老爷,您是刚从血海里出来啊?”
吕老爷云淡风轻一笑,没有言语,凑到坑边一瞧,心中咯噔一下。这位置就是当年埋王明阳尸体的位置不假,可当日吕老爷只挖了两尺多深就草草埋了,而今天马三赫然已挖到近五尺深了!
就在这时,马三感觉锹下一软,大喊一声挖到了!小心扫去浮土,正是王半仙尸体!
王半仙尸体旁整齐摆放着一件白色书生长衫,完全没有沾染泥土颜色,竟然崭新!其上点点血迹,也如刚刚沾染一般,透着股子妖艳邪异的红!
吕老爷蒙了,即便是二十年的时光变迁,肉体腐朽可以理解,但总应该有些许骨殖留存吧?再者,没道理骨头都没了,当年他试穿的衣服却还崭新依旧罢?
得,王半仙尸体找到了,那王明阳的尸体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