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哭得累了,余诺沉沉睡去。他又梦到弟弟余信惨死,以及那双诡异妖邪红光直直冒出三尺余长的眼眸。他陡然惊醒,喘着粗气冷汗淋漓。正惊魂未定,却忽然听到一阵凄惨的号哭声。
余诺抹去额前冷汗,揉了揉惺忪睡眼,平息一阵,方才缓缓起床看看是怎么回事。
听号哭声是个男人发出,从大殿之中传来,余诺便信步而去。入目便是义父孟知秋赤裸着上半身,肌肉虬结,左手抓着一人脖领,右手正反手不停扇着耳光,啪啪声及那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观这人,五短身材,整张脸肿胀得彷佛猪头一般,眼睛挤得只剩两条肉缝,嘴角一缕鲜血缓缓滴落。此人正是孟知秋独子,孟宪成。
孟知秋破口大骂:“小畜生,不成器的东西!每日里胡混给老子丢人现眼也就罢了,现在还他娘大胆调戏小姑娘!你要是有那能耐,强上了又如何?还他娘被人抓了现行,送到老子这里问罪!干你娘的,老子抽不改你不姓孟!”
孟宪成正被抽得晕乎乎的,本来脑子就不甚够用,这会儿更转不过来了,支支吾吾回道:“耶耶耶!我是小畜生,你是老畜生吗?笑话,你不干我娘,哪来的我啊?难不成你不是我亲爹?”
孟知秋气得嘴唇直哆嗦,下手愈发重了。
余诺听到孟宪成这话直咧嘴,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下就要转身回房。正好被不经意间抬头的孟知秋看到,余诺只得上前躬身问安,目不斜视口中道:“义父!”
孟知秋眼见得对子施暴被义子看得现行,讪讪停手,挤出一个笑脸:“起得挺早啊!这是为父独子,你的哥哥,孟宪成。”
“哥哥。”余诺表现得规规矩矩。
孟宪成正迷糊,猛然间听到冒出一个弟弟来,奋力挣脱了孟知秋束缚奔着余诺过去,拦腰抱住,把头深深埋在余诺怀里,口中呜咽:“呜呜,弟弟啊,爹打我啊,下手好狠啊!”
孟知秋气急败坏,他正想在余诺心目中竖立起一个高大温柔的慈父形象,这下似乎整个崩塌了!没办法,只得把事情如实相告,尽力解释掩饰,以期竖立一个威严明理的严父形象。
……
自孟知秋当上宗主之后,虽然夜夜笙箫日日耕耘一百多年,仍苦无子嗣。直到二十年前,方才诞下孟宪成,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日里灵丹妙药为其洗筋伐髓,望子成龙心切。
正所谓关心则乱,十余年前孟知秋觅得千年血参一株,此参生而异象。平常人参细而长,可此血参则是粗短,参体红润细腻晶莹剔透,灵力暗含。孟知秋花费了平日里贪墨的近千颗上品灵石方才购得,迫不及待予孟宪成服用,甫一吃完,人就昏死过去。从此,便有些痴傻,久医不愈。那卖参之人也杳无音讯,这便是一段悬而未决的公案。
痴痴傻傻的孟宪成,整日仗着孟知秋的名号,在天语宗胡混。昨天看到一个小姑娘,孟宪成惊为天人,上前调戏。
要说对方若是个门生凋敝的普通门脉小姑娘,他宗主独子的名头一亮,必然把人吓得缚手就范,任其为所欲为了。可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乃妄语一支门主牛拦山独女,牛若飞。
妄语一支自谶纬衰败之后,宗门实力位居首位。后来被孟知秋带领信诺一支压制,一直颇为记恨,向来不怎么买他们的账。再者,牛若飞在妄语一支地位超然,简直如同公主一般,性格乖张脾气暴戾,岂是好相与的?
牛若飞甫一被调戏,当场就跳脚了,直接招呼数人把孟宪成打昏带回妄山之上,百般折磨千般凌虐。若不是巡夜护卫听到孟宪成惨叫,报知牛拦山前去阻拦,恐怕孟宪成会被活活玩死。
当下牛拦山打听清楚事实经过,先出言安慰牛若飞一番,又答应数件法宝丹药作其受惊吓之后的补偿,便给半死不活的孟宪成塞了颗丹药吊住性命。正午时分,方才前往天语山上宗主殿,寻孟知秋兴师问罪。
是时孟知秋刚刚安顿完余诺,正自酣战,眼瞅着和李婉姬就要双双登上巅峰,又被打扰中断。他恨得直咬牙,可对方是妄语一支门主,地位超然,只得草草中断,披衣出去处理。当他看到正在剔指甲的牛拦山和一滩死狗般的孟宪成时,不由暗暗一阵火起,可他城府颇深,哪能轻易显露脾气,故而微笑问询。
事情经过很简单,牛拦山渲染衬托、避重就轻,说女儿牛若飞被吓得昏迷,至今未醒,孟宪成乃是自己摔伤,自己还搭了百十颗灵丹妙药救治云云。
孟知秋对牛拦山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信,妄语一支什么德行?惯常的吹牛打屁,嘴里哪有一句实话!但是也没什么办法,首先孟宪成在人手上,其次也着实理亏。没奈何,只得按捺火气,虚与委蛇。
牛拦山眼见宗主卖了自己面子,也是心中得意,姿态上却让了一步,说本是孩子间玩闹,小事耳,可是仅有此独女,实在是溺爱得紧了,才出言不逊,望宗主勿怪。
孟知秋称必然全力出手救治,出资出力,赔偿压惊事宜不在话下。
牛拦山见勒索目的达到,便改口说两脉之间关系源远流长,切切不可因此让两家生了间隙。
孟知秋宗主风范显露无疑,说两家本是同根同源,理应同舟共济并肩前进云云。
一时间,二人一团火热,简直如同亲兄弟一般。
眼见事了,牛拦山出言告辞,孟知秋出言百般挽留不成,扼腕叹息不止。这边牛拦山刚走不久,孟知秋就掀了桌子摔了椅子,牛拦山听到殿中动静,冷笑不已。
孟知秋为孟宪成服下丹药,灌注灵力,片刻间他伤势全愈。孟知秋抓过便打,一腔怒气都发作孟宪成身上啦!
……
余诺听完,暗自咋舌,这个义兄实在是不成器啊!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的运道么!他若是聪明能干,自己何时有出头之日?脑中翻腾着乱七八糟瞎想,面上却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咬牙切齿道:“这牛拦山委实可恶!有朝一日我定然要踏平他妄语一脉,为哥哥报仇!”
孟知秋一听,双目满含深意看着余诺:“妄语乃天语宗第二大门脉,实力不容小觑!”
孟宪成窝在余诺怀中,听到这话,感觉自己彷佛抱到大腿一般,长久哭泣而肿胀的双眼眨巴眨巴看着余诺,那份濡慕之情让余诺心都快化了……
余诺胸脯拍得啪啪响:“义父所指之处,我定然身先士卒!”
孟知秋赞赏地瞧着余诺,又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孟宪成,丢下瓶丹药,一甩袖子走了。他还想加把劲,再生个儿子出来呢。
孟宪成虽然看似被打的凄惨,实则都是些皮外伤,服下丹药,浑浑噩噩运转灵力,不多时,倒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便来了精神,一脸诡秘地对余诺说:“弟弟,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余诺自然悉听尊便,二人整束行装,径直出门。
……
话锋回转,肖哲等人从传习舍回到谶山,方才长舒了口气。
李邀风一脸轻松,道:“你们去天语集溜达溜达散散心吧,明天开始传授你们谶纬法诀。”
肖哲等人应声,顺着李邀风所指,径直前往天语集。
三人步伐轻快,路上肖哲讲诉着建业城经历,不时引得石玉和耿直惊叫,正笑谈间,集市近在眼前。
天语集由来已久,昔日天语宗刚刚建立宗门的时候,就开始有很多的修士过来淘换东西,已然初具雏形。而且并不限制外宗之人过来交易,可以说是囊括了三教九流之人,乃水月界第一大集。集市由南北两条大街组成,各自长约里许,宽十丈余,街两侧鳞次栉比店铺林立,街面上摆着许多小摊,自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肖哲瞧着满大街游人如织,拉着石玉、耿直汇入人群,看着那些卖法宝、丹药、药材的同道,听着耳畔吆喝以及讨价还价声,感觉一切是那么新奇。
忽然,肖哲停下脚步,抬手指着前方,扭头对石玉耿直说道:“看,那不是余诺么?”
而余诺也看到了肖哲,恨恨地剜了一眼。
肖哲毫不退让,也是一眼瞪回去。
二人眼神交锋,直让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