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哲惊得连退数步,脚下踉跄,跌坐在地。他不顾屁股生疼,手忙脚乱想起身,迎面扑来一股子腐臭难耐的味道,直憋得他胸中一阵烦闷。肖哲猛然用牙咬住舌尖,钻心的疼痛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不适。再屏住呼吸,运转下天语诀灵力,便感觉身体一轻,而且双目竟也能视物。
李邀风也是个糊涂师父,未尝告诉肖哲,修道达到凝气期,只需要运转灵力至双眼,黑夜之中便可视物。此番肖哲误打误撞之下却也达成,只能说是巧合罢了。
黑暗带给肖哲的恐惧稍缓,但眼前之景却让他更加惊惧。入目便是百十个灰黄色陶土泥缸,陶缸最粗的肚子部位约有三尺,底儿和口也两尺有余,高近五尺,木盖散乱的翻在一旁,而每一口陶缸中,皆有一具尸体站立着!虽然面上腐烂至极,但胸前两团腐肉却暴露出来她们乃是女子。也有数具尸体,面色煞白,尚未腐烂。但是,她们的舌头都伸出老长,不时轻轻卷动着,一滴滴不知是口水还是腐尸液体缓缓滴落。
尸体们都是安安静静站立着,凸起的眼珠子无神地盯着肖哲,更甚者眼珠子已然腐烂不见,但空洞的眼眶中绿光闪烁,似有千言要表一般!
肖哲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吐得昏天黑地,直到筋疲力竭。似乎习惯了这腐臭的气息,肖哲大口喘息一阵,麻木地看着陶缸中的死尸,沉默无语。
就这时,一具女尸手拿着一条仅剩一半的大腿,屈膝弯腰,奋力一跳,眼瞅着就要跃出陶缸,却忽然闪现出一丛缚网将她阻拦住,随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尸体上一道道黑烟炸开,她惨叫连连,沉闷地跌在陶缸中。
肖哲明白了,这些尸体想必是被那张元信协同鬼佛囚禁的。而这个想要跳出陶缸的女子,应该就是他之前所见到的,大腿被厉鬼啃了一半的人。肖哲咬了咬嘴唇,这些看着骇人无比的尸体,实则都是可怜人啊!
正想着呢,异变陡升,肖哲怀中乾坤袋自行飞出来,佛像仍然闭着眼睛好似无知无觉一般,浮空旋转着,而女尸们皆是一抖,悄然蜷伏进陶缸中。而陶缸皆在地上晃悠悠,发出沙沙响动,分明是她们在里面哆嗦着!
随即,佛像中冒出一道道金光,径直投向陶缸中。一时间,惨叫连连,一道道灰色的气息蕴含着死亡的绝望,被佛像一一吸收。
肖哲看得呆立当场,嘴唇张合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自然不知,这是九幽冥鬼的手段。将活人折磨致死,蓄养尸体,每日里鞭挞灵魂,吸收鬼气,用以修炼。
这尊佛像是张元信早年所得,同他屡屡做恶。昔日张元信家财尽数挥霍,辗转流落街头。当过乞丐要过饭,拉过皮条卖过屁股,踹过寡妇门,挖过绝户坟,总之坏事做尽,这个佛像便是一次盗墓顺的。
一开始佛像只有寸许大小,偶尔一次张元信受伤,血不小心滴到佛像上,瞬间被吞噬了。他还以为眼花了,作死的把伤口凑了上去,差点没把他吸成人干。然后佛像忽然变成了厉鬼模样,张元信直接吓尿了。
厉鬼蛊惑张元信,传其蓄养尸体之法,令其行凶。或许是天赋异禀生性如此,张元信也乐在其中,恰逢当时天下动乱民不聊生,平日死几个人根本不当事儿,张元信大着胆子干了几票,最后干脆潜伏到一个小村子,强暴了一个女人,这位便是张庆奇的生母。张元信仍旧每日里胡混,二十多年后,张庆奇从戎,后来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张元信一家才衣锦还乡。当然,原配夫人已经被鬼佛吃掉了。
要说这鬼佛,就是李邀风所言,八百年前同无崖子同归于尽者。但是鬼佛手段颇多,虽然侥幸不死,却也法力几乎尽丧,只得日日苟延残喘。若不是肖哲机缘巧合碰到他,说不得他再潜伏几年成了气候,必然为祸一方。
肖哲眯着双眼,凝神盯着仍然兀自修炼的佛像,悄悄唤出昆吾剑来。此时,昆吾剑中间仍然有道细小的缝隙,但比之前好好上不少。
想必它在识海中可以自行修复罢,肖哲心中想着,掐动昆吾剑诀。虽然昆吾剑还受他控制,但感觉晦涩无比,似乎他同昆吾剑之间的联系都削弱不少。但肖哲还是勉强控制着昆吾剑,刺向佛像。
昆吾剑晃晃悠悠,好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抖动,却毫无迟滞如同切入豆腐中一般,扎进佛像后脑勺中,深没至柄!
吱昂!一声惨叫,金色的佛像却冒出股子黑烟来,而暗甬中的陶缸也在同一时间轰然炸裂,尸体尽数化成齑粉,而她们灰色的魂魄也是如轻烟一般,四处飘散。
朦胧中,肖哲彷佛感觉到了她们的魂魄喃喃私语,感激涕零。
昆吾剑铮一声,从佛像额前飞出,径直回到肖哲识海中。肖哲却是没注意到,昆吾剑此时速度比之刚才快了数倍,而且形状也大了几分。
而佛像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地,还俏皮地弹动了几下,轻灵的声响在暗甬中回响,久久不息。
肖哲轻缓口气,以为鬼佛已丧,弯腰捡起佛像,咕哝道:“金子做的,应该很值钱罢?”
口中说着,便将佛像收入乾坤袋中。肖哲可是没注意到,那佛像双眼分明闪烁了一下绿油油的光芒。
拍了拍手,肖哲看着满地狼藉,沉默不语,转身回到佛堂之中。看了下佛堂中蒲团香火,不由讥讽一笑,所谓的鬼佛,就如此不堪一击么?随即,便推翻烛火,将整个佛堂付之一炬。
肖哲看着火焰热情晃动,依稀间好似一个个双十年华姑娘娇俏婀娜的身姿,在同他作揖告别。没来由的,一行清泪滑落下来。
“火那么旺,怎么还有烟啊,熏得难受!”肖哲掩面,口中嘟囔着,悄然溜出城主府。
此时,建业城已然天光大亮。
片刻,肖哲回转到客栈之中,刚在床上盘膝坐定,便见到师父李邀风陡然醒转,面带惊疑之色。
昔日,李邀风安葬殷歆父亲时,特意留下一个小阵法,防止野兽毁及尸身。而在他修行正在佳境之时,冥冥中却感觉到阵法被暴力破坏掉了!
“难道有盗墓贼不成?可谁家盗墓贼会偷一个新坟啊!”李邀风低声咕哝着,显然十分不解。
肖哲装作没听到,却不自觉的眼皮子一挤一挤,正被李邀风看出端倪来。
“小子,跟师父走一遭罢!”口中言罢,带着肖哲奔城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