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邀风又朝着张元信所逃方面骂了几句,啐了一口,才把头转了过来,元神一扫,暗道这小姑娘资质不错啊!随即扯了扯面皮,摆出一副笑模样来,温声细语道:“小姑娘,你母亲呢?”
殷歆闻言,眼睛一红,偷偷拿眼瞄了下李邀风,又飞快地低垂臻首,怯生生道:“死于京城战乱了。”
肖哲瞧着殷歆身上衣服,虽然有些肮脏凌乱,但也是上好丝绸料子,想必之前也是富户人家,再加上她也是同样受了战乱之苦,不由更添几分同情,几步走到她身边,悄悄说道:“这是我师父,他可以帮你安葬父亲,不如你也拜他为师,以后跟着我们修行得了。”
殷歆瞧着面目和善的肖哲和李邀风,思量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李邀风二话不说,直接御风而起,卷起肖哲音歆以及尸体,寻了个丧葬铺子买了口薄皮棺材,径直出城。
张元信一路逃窜,没敢回府,绕着城墙正溜达着喘粗气,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一朵浮云掠过,其上载着李邀风等人,直吓得他一激灵,以为李邀风追来了,急忙伏下身子趴在枯草中。目视着浮云向城北去得远了,才战战兢兢爬起来,连身上枯草碎屑都没敢打抹,灰溜溜进城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邀风众人到了城南,直接元神出窍,不住地四下打量。
殷歆目光炯炯看着李邀风头顶上的小金人儿,大眼睛眼睛眨也不眨,显然十分好奇,同时亦是有些忐忑,她觉得似乎一扇大门在向她敞开,而门后的世界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师父,您想干什么?”肖哲奇道。
“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看家本事!”李邀风嘿嘿一笑,面露得意之色,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面铭刻着八卦方位的罗盘来,不住地用手摩挲,似乎在悲伤地回忆着什么,片刻才下巴微扬道:“唉,足足一甲子没动用过了,今日就破例一回罢!”
说罢,李邀风抖手扔出罗盘。
令肖哲感到讶异的是,这罗盘全然没有灵力波动,竟是凌空飞行着!肖哲目光一凝,就见那罗盘打着转儿离地三尺一阵乱飞,斩得野草漫天,于一处骤然停下来。
李邀风大笑数声,按落云头,珍而重之收起罗盘,又掏出四杆小旗,抖手插在地上,正是方方正正一个矩形!随即,他拍拍手,嘴上絮叨:“明堂广阔,山环水抱,藏风聚水,福地也!必能荫泽子孙后人,小丫头有福了!”
殷歆眨眨眼,没有说话。
肖哲却是看得新奇,缠着李邀风道:“师父,教教我罢!”
李邀风一脚踢在肖哲屁股上,笑骂道:“去去去,这可不是小孩子玩闹的东西!”
肖哲嘴一撇,刚想说话,李邀风却长叹一声:“为师的眼睛就是因此而瞎的!”
肖哲不由张大了嘴,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信息,小心猜测道:“因为张元信么?”
“小子,脑子转得挺快嘛!”李邀风跟肖哲说着话,振臂一挥,四杆小旗间泥土平地飞起,形成一个墓坑,四壁如镜面一般平滑。随即,李邀风隔空扶过那口薄皮棺材,停放其中。
盖棺之时,殷歆自是双目噙泪,嚎啕大哭。肖哲也被气氛感染,想起乱葬岗中尸首不知在何处的母亲来,却咬着牙没让泪水流出,抬手搂住殷歆肩膀,郑重说道:“放心吧,以后有我和师父保护你呢,甭哭了。”
殷歆任由肖哲搂住自己,没有挣扎,因为她感觉到,这个瘦小的肩膀于她竟然是那么的坚实而温暖。
埋葬立碑不提,心思沉重的三人返回顾家客栈。
一整天,肖哲都在逗殷歆开心,却没什么效果,最后才灵机一动,给她讲解起来天语宗法术以及表演了下匿影功法,才勾起殷歆一丝好奇心。而李邀风则是盘坐在床上,铁青着脸,不发一言,看似在入定修炼,实则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看李邀风面容扭曲,肖哲不免有些担心,开口问道:“师父,您究竟怎么了?”
李邀风长叹一声,回道:“一如你所猜测,为师这眼睛正是因为他张家才瞎的。”
看着肖哲和音歆皆露出好奇的神色,李邀风沉痛地将始末娓娓道来。
先说李邀风同其弟弟李揽月失散,却碰到高人半仙,明阴阳懂八卦,通奇门知遁甲,前后皆知五百年,端的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那半仙看他颇具慧根,收作徒弟,浑身本事倾囊传授。一甲子之前,李邀风刚刚出师,扛着一杆幡四处游方,正到建业城辖下栖霞山。
远观栖霞山,李邀风便感觉钟灵毓秀,乃藏风纳气之处。近前细观,果有龙穴,不仅多子多福,竟是能出一斗芝麻的官儿。一斗芝麻,简直不计其数,当真是龙穴!而且,凭李邀风胸中心中才学,只要稍加改动,后世之人有朝一日面南朝北也未可知。
却是初出茅庐未见世面,李邀风一番惊叫被附近一土财主张富贵听到,暗记心中,只把李邀风请去做客,每日里好酒好菜招待数月,却丝毫不提要求。
一开始,李邀风就看出张富贵面相,只有半年好活,想来他好酒好菜招呼,就是为了免灾。于李邀风而言,这等小事简直易如反掌,故而种种礼遇皆不推辞,心安理得享受。可半年之后,张富贵已然病入膏肓,弥留之际便是求李邀风为他点这龙穴!
虽然李邀风师父在他学艺时就整日警告,万万不可为他人点出龙穴,不然势必遭受天谴,双眼必定失明!但李邀风亦是懂得感恩之人,酒肉穿肠,总不能抛之不顾罢?再者,张富贵临死之前,令其子张元信发下毒誓,若是李邀风双眼失明,必须侍奉终老,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原本,张富贵遭遇李邀风,便是一番机缘,可令他逃过此劫,安享富贵万年。可他为了子孙荣华,以自己性命相胁,最后果真逼得李邀风就范,实在心机深沉!
张富贵去世,李邀风为之点了龙穴,甫一下葬,果然天地异变,大雨倾盆。
“雨淋坟,出贵人。”李邀风默念着此话,双眼一黑,就此失明。
人无百日好,张元信奉养了李邀风数日便不耐烦,将其乱棍赶将出去,流落街头,其状甚惨。随后,被下山收徒的宁则子带入天语宗。
虽然眼睛失明,但李邀风的元神比常人壮大许多,亦可取代眼睛功效,也算因祸得福了。
后来,李邀风思量报复之事,也曾多次下山寻访,但张元信已然把万贯家财败得精光,竟是杳无音讯。再者,宁则子主张的便是修行先修心,万万不可有种种负面情绪。当然,这些只是他的理念而已,他自己尚未做到,却要求李邀风抛弃心中恶念,岂不是滑稽?
今日,再遇张元信,李邀风一颗道心近乎失守。而且,近日里遭遇也让他憋屈,实在是太需要发泄一下了。适才他佯装入定,心中便翻腾着报复的念头,直想起来学风水术时师父教过他的、极伤阴德的办法,便是绝户计!
肖哲殷歆听完,对视几眼,皆气愤不已,痛骂张元信委实不堪,更坚定了李邀风施展绝户计的念头来!
“你做下初一,就休怪我做下十五!”李邀风恨恨地咬牙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