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嚎啕大哭一阵,又抽噎了会儿,口中不时念叨着“是他”之类的话语,好半天方才止住。铁青俏脸,紧抿双唇,玉手点指吕老爷,寒声问询:“你便是吕老爷?”
在场诸人,肖哲是个半大孩子,不轻乃是一和尚,唯独剩下一人,是以香秀直接找准了目标。
吕老爷被刚才那声音惊得面如死灰,兀自哆嗦不已,沉默不语。
“既然他有账要跟你算,不妨我先收些利钱!”香秀冷笑不已。
吕老爷吓得双手急摆,似要撇清干系:“我我我……我是你公公啊!”
香秀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破口大骂:“你是我公公?我他娘是你婆婆!今天就让你知道婆婆也是娘!”
说罢,拔下头顶玉钗,檀口微张,一口气吹在上面。
三寸余长的玉钗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从香秀手上飞起,望风而长,直奔吕老爷而去。
肖哲眨眼再瞧时,赫然变化成了一根近五尺的藤条,直抽得吕老爷皮开肉绽。
香秀犹自愤然喝骂:“你这老不修,竟然对姑奶奶出言不逊,没看到你姑爷爷刚才都被打死了么!”说罢好一会儿才琢磨过味儿来,俏脸泛红,更是恼羞成怒,藤条抽得愈发重了起来。
看着满地打滚的吕老爷,肖哲捏着剑丸,悄然对着香秀,就待时机合适发出一击。
香秀有所感,横眉冷对,肖哲一惊,马上低眉顺眼,垂头看着脚尖。
屋中的吕少爷听见外面热闹,趴在门缝上观瞧,当他看到父亲被抽得满地打滚时,反而低声叫好,随即痴迷地盯着香秀,口中念叨诸如“美人儿,打人的时候都那么漂亮”的话。任谁都知道,吕少爷是被妖精迷了魂魄啦。
吕老爷挣扎呻吟了一会子,终于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一阵风吹过,刚才吓傻的不轻大师感觉裤裆一凉,缓缓醒转过来,入目便是王半仙的无头死尸栽倒在地,吓得不禁一哆嗦。
不轻大师足足四五百斤体重,着实不轻,是以一哆嗦间肉浪翻滚,发出一阵肥肉撞击的啪啪之声。
香秀收回玉钗,听到这边动静,扭过头来。看着不轻大师胸前肥肉抖动,波涛汹涌至极,香秀低头瞄了眼自己的扁平,目光灼灼望向他。
不轻大师那是什么人啊,长期在街上混迹,平日里一眼就能瞧出什么样的人好欺负,什么样的人傻,端的是一对火眼金睛!以他有限的智商仍然看出这妖精双目之中一股莫名火气,嗯,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妒忌?
不能惹!当下不轻大师计定,有心想逃却感觉腿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心下更是骇然,这妖精法力通天,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定身之术?不轻大师分明是因为刚刚被吓懵了,浑然忘记自己站着半天没动,腿早麻了……
香秀凑上前去,却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尿骚气,不禁掩鼻倒退,口中低语:“不知羞耻,太恶心了,真骚气!”
不轻大师眼睛一亮,传言妖魔邪祟皆怕黑狗血童子尿,虽然自己马上奔五十的人了,但是老童子就不是童子了吗?当下抖擞精神,暗暗抬脚,发现能动弹了,便肆无忌惮奔着香秀而去。
香秀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转身就跑。
看到此景,不轻大师只觉得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对着肖哲喊道:“小子,有尿吗?”说罢,一阵挤眉弄眼。
肖哲愕然,怎么事情转变得如此之快啊,这妖精怎么被不轻大师吓得狼狈逃窜了?
正奔逃的香秀也慢慢缓过神来,掏出一绺细绳抛出。那绳子如游龙般,在半空中飞舞盘旋,忽然绕着不轻大师急速缠绕起来,直接把他裹得如粽子一般。
不轻大师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轰然一声巨响,小院一阵震动,屋顶瓦片簌簌落下。
饶是不轻大师皮糙肉厚,仍然摔得面上开花,脑袋发晕。
香秀拍了拍扁扁的胸脯,一副惊魂未定模样,长长地吁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对着不轻大师拳打脚踢。
想到自己五大三粗的巍峨身躯被那细胳膊细腿的小妖精饱以粉拳如此欺凌,不轻大师一团怒火猛然顶上脑门,吼骂道:“干你娘的小浪货,如此折辱你家佛爷爷!”
正打得忘我的香秀忽然听到耳畔一声炸雷般大吼,动作不禁一停,怔住不动,歪着脑袋茫然迷惑状,问道:“你干我娘?那你是我爹啊,但是你怎么又说是我爷爷呢?”
肖哲默然,这妖精姑娘是个伦理关系的白痴么?不轻大师也愣了,讪讪的不知如何接茬。
看到大家反常的动作,香秀姑娘也反应过来了,怒发冲冠,拔出头上玉钗,直接幻化成一柄三尺青锋,裹挟着厉风,奔着不轻大师脖颈刺去!
不轻大师绝望地闭上双眼,引颈就戮。
肖哲目光一凝,电光火石间,掏出剑丸,心念一动,一道丈许长的半透明剑气形成,直奔香秀而去,转瞬即至!
好一个香獐子精!兔起鹘落间,直接弃了手中宝剑,玉足轻点,本前进的身形陡然而退!小嘴一张,吐出一颗珠子。此珠两寸大小,白玉一般,光华内敛,正是她的妖丹。
香秀娇斥一声,杏眼圆睁,御使着妖丹直迎剑气而去。
剑气与内丹在不轻大师上方狭路相逢,悄然撞击一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弹指过后,陡然爆炸!一瞬间,爆炸的尘烟弥漫整个小院,五尺余长的剑气崩碎,变成无数道细小的气刃无规则盘旋四处肆虐!
肖哲暗说不好,直接扑到在地,紧紧抱着脑袋。说来奇怪,那一道道气刃到肖哲身侧之时,皆绕开而走,是以他无甚损伤。
香秀闷哼一声,嘴角一缕鲜血缓缓流出,急忙招手收回内丹,此时内丹黯淡无光,神采尽失。
香秀银牙咬碎,此番至少损失百年道行!杏眼圆睁等着肖哲,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随即香秀奋起灵力,身遭撑起一道半透明屏障,苦苦支撑着。
良久,尘埃落定。
处于爆炸核心的不轻大师千疮百孔,所幸伤口都在肉厚处,看着凄惨,实则无甚大碍。
不轻大师胡乱扯去身上被凌乱剑气斩断的绳子,看着满地自己的鲜血,眼珠子都红了!凶性大发之下,挥舞着拳头直奔香秀。
正盯着肖哲发狠的香秀压根无视不轻大师,随意抬腿一脚踹到不轻大师肚皮上,不料想软绵绵的浑然不着力!
香秀愣住了,虽然自己不以肉体力量见长,但是这一脚就是一块上千斤的卧牛石也得顿时碎裂啊,怎么踢到这和尚身上却没有什么动静呢?
不轻大师也是很久没吃过什么好酒好菜了,今天这一顿晚饭丰盛之处远超他想象,大酒大肉吃得是肚皮儿溜圆,心中甭提多美了。刚才王半仙被杀,血水喷了他一脸,那种腥臭黏腻的感觉他都忍着没吐,可见他是多爱惜粮食啊!但是香秀这一脚,让他真受不了,五脏庙感觉地震似的拧着,随即一股热流从胃里顺着喉管朝上涌。他用力忍着,但是猛然又感觉一疼,嘶嘶地吸了几口冷气,哗的一声吐了出来,正好喷了香秀一头一脸!
刚踹完一脚感觉无甚效果的香秀心里正琢磨呢,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一股子半液体半固体软乎乎黏腻腻热滚滚散发着酒肉味以及长久不刷牙的口臭味的流体就喷了自己一头一脸,香秀长这么大从来没感觉到的那么恶心!
香秀尖叫一声,不禁眼泪直流,一扭身化作一团黑云望东北方向就去了,竟是连句狠话都没放。
不轻大师也愣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面上狂喜,自矜地一扬头,大拇哥翘得老高,得意冲着肖哲一努嘴:“小子!看到没,妖精被佛爷赶走了!”说罢,昂首挺胸奔着院门而去,地上一道血迹混合着尿液,拖出老远。
肖哲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门口吕府管家一直候着呢,眼见得妖精逃跑,便推门而入。
“嘿嘿!吕管家,看到没,佛爷略施手段,就赶跑了那妖精!”不轻大师嘴中仍泛着酸气,胸脯拍得啪啪直响,吹嘘道。
“不轻大师佛法精深,小的实在是佩服的紧呐!从今往后,建业城势必以您为尊!”吕管家扇扇鼻子,虚与委蛇。
“那是!”显然管家的马屁让不轻大师很受用,面皮红都没红,满口答应。
“佛爷佛爷,您到前院去,给您预备了金疮药,还有一桌酒席。”
一听酒席,不轻大师眼睛一亮,悄悄抹了把嘴角口水,直奔前院。
打发走了不轻大师,吕管家再招呼几人把昏迷的老爷抬走,王半仙尸体装殓了暂时存放柴房,待明日报官。
“小兄弟,您那道剑气真是厉害啊,直接把那妖精内丹打回去了,这一击她怕不是得损失个百十年道行?”吕管家平日里就好听个评书什么的,对这一套显然很熟悉的样子。
肖哲干笑一声,口称告辞。
“不去前院吃点儿?”吕管家倒是热情得很。
肖哲摆摆手,奔莫邪居住的客房而去,他心中还有些疑问没解开呢。
屋中吕少爷看到妖精逃跑了,兀自发着疯癫,嗷嗷叫喊:“美人儿,别走啊,与我共赴巫山……”
管家长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小院又恢复平静。
黑暗之中,又传来那寒意非常的声音:“哼哼!王半仙停尸柴房?有趣有趣!”
随即,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小院飞出,直奔柴房而去。
此时,建业城东北方向,一位盲人老道带着四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御风西行,似乎感觉到了这黑影的存在,猛然调转方向,直奔建业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