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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笼中鸟 第五章 女子锦帕

景堂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隔着帐子,他能听见细微的响声,毛巾沾湿水的声音,梳子梳理长发的声音,还有镯子轻轻碰撞的声音。景堂起身,拨开帐子,镜子前的人继续自己的动作,却在铜镜子里露出完美的脸庞。景堂对这张脸有印象,似乎在哪见过。对了,那张拿来让他认认样子的照片,他果然是认出来了。景堂自觉地望望桌子,桌子上已经被新婚用品堆得没有一处空。他记得自己像是把照片夹进了一本书里,什么书,放哪了,记不得了。

紫璇起身,走到床边,景堂有种莫名的拘谨,手攥着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景堂想打破沉默,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对昨晚发生的事,只有一丝非常模糊的记忆,模糊得几乎想不起来。

“大少爷,”丫鬟的叫声让两人尴尬的清晨戛然而止,“该给老爷太太请安了。”

“知道了,”景堂起身着衣,“你进来吧。”

门推开,南伶进来,收拾屋子。

紫璇看着这个小丫头麻利的手脚,还有她帮景堂着衣时的熟练,她竟然感觉到这个丫头强烈的争宠心。她似乎在示威,显摆她与景堂的熟络,甚至还透露着她游走商家主子间的那份从容。紫璇笑笑,随手拨弄下一只镯子,伸到南伶面前,“赏你的。”

南伶愣了愣,缩手缩脚地偷偷看向景堂。

商景堂显然被紫璇突如其来的大方吓到了,他听见门外下人来往仓促的脚步,他知道没有时间给他来考虑这个问题。“拿着吧,”景堂自己扣上最后的钮扣,“紫,我们下去吧。”景堂有些慌张,他竟然不记得妻子的名字。

紫璇听出他的难堪,她只能先把自己的难堪放在一边,跟景堂下楼。她似乎能感觉到南伶在背后窃窃的嗤笑。这是个糟糕的新婚之夜,她企图通过婚姻改变的一切局面似乎都没有实现。她依然不被人重视,她依然不能宣泄心中的委屈,她依然要忍受哪怕是一个下人的嘲笑。只是这些无形的折磨换了一个实施者,只是她不大的容身之处换了一个施舍者。不同的是,她原本还可以期待婚姻,而现在,她已没什么能期盼的了。

紫慧站在景文身边,公婆还没有来,紫璇也没有。这是她第一次等紫璇,不累,但别扭。

楼梯上有脚步声,紫慧知道是紫璇来了。她走路的声音很特别,鞋跟点地的声音总是一轻一重的。这个人,心不正。这是聂卿重复了二十几年的话,在紫慧看来,这等同于一种宣判。

“大哥,大嫂。”景文先行礼。其实也谈不上行礼,只是问好。但在紫慧看来,已是让她纡尊降贵了。

景堂点点头,随即把目光落在紫慧身上。这个女人,他总有个奇怪的印象,肯定是见过,在见到那张照片之前,就见过。

紫璇的目光也落在紫慧身上,但与景堂无关。她在等,等一个她在相家永远也等不到的礼数。

“大哥,大嫂。”紫慧不得不开口,她在相家从不当面叫紫璇姐姐,可现在,她必须叫一声大嫂。

紫璇顿时从心底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昨夜的不愉快也似乎得到了缓解,笑,是从心里发起的。

很快,公婆下楼来,行礼开始。商鹤子和关淑琴坐在那儿,那是家族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也是家族最高权力摆放的位置。紫璇站在紫慧前面,比紫慧先行礼,比紫慧先入座。紫璇第一次体会到地位的快感,仅仅是一个顺序,仅仅是一个位置,就决定了两个人在一个家族中微妙的关系。紫璇看向公婆端坐的方向,起码现在,她比紫慧更接近权力,哪怕,只是一把椅子的距离。

接着,丫鬟们过来给新主人行礼。紫璇并不在意其他的下人,只是在跪了一地的人当中,寻找南伶的身影。她也在那儿,在屈膝弯腰的奴才堆里。紫璇笑了,她也不过是个奴婢,是个排队向她讨赏的角色。紫璇把目光又转向紫慧,这个从容微笑的女人,她不相信,紫慧的笑,还能像以前那样发自真心,那样肆无忌惮。

随后,关淑琴带两个媳妇去祠堂领规矩。紫璇依旧走在紫慧的前面,她还沉静在刚刚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命运的赌博即将开始。而紫慧已经收起了笑脸,她知道规矩对于一个二少奶奶来说,意味着即将建立的不可逾越的高墙,也意味着,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的漏洞。

“昨晚的事,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关淑琴并不急着报规矩,“你们做得好,好在哪儿,你们心里有数,我心里有数。”

紫璇紫慧不说话,这就是她们的好,懂得闭嘴。

“想你们小的时候,也领过自家的家规,但肯定不是在祠堂里领的,”淑琴说,“因为你们是女孩子,你们不需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父母百年之后,谁来掌家。”

紫璇紫慧心中一震,那是权力给予她们的最直接的打击。

“可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女孩子了,”淑琴一语双关,“你们的丈夫中,总有一个要来掌家,你们的孩子也是一样。”

紫璇紫慧听懂了婆婆的话,一个,只有一个。

“商家家规,得长孙者,得家权。”淑琴的声音变得厚重起来,远比一个家族的份量,还要重。

紫慧心一松,那一声大嫂,并没有让紫璇站在比她更靠近权力的位置上。而紫璇,心中的失望是无法抵制的寒潮,在她冒险设计了父亲出轨的闹剧后,她的‘调包计’本身也及不可待地成了仓促上演的闹剧。或者更应该说,是滑稽戏。一切又回到了起点,甚至,是比起点更靠后的位置。紫璇自己知道,她,仍旧是一个女孩子。

紫璇紫慧跟婆婆走出祠堂,门口焦急等待的李秀文赶紧凑到淑琴耳边嘀咕起来。紫璇感觉到,怀疑的目光正向她投来。淑琴顿时面露难色,看看紫璇,思忖片刻,“大少爷呢?”

“已经去公司了。”

“找人把他叫回来,马上!”淑琴神色严肃。

紫慧看看紫璇,脸上隐有担忧。她不想紫璇得势,但她也不想相家丢脸。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跟相家的声誉有关。

“你们去吧,好好想我说过的话。”淑琴似乎有些累了,走进祠堂继续陪伴祖宗。毕竟是祖宗保佑,她才做了太太。

紫璇定在那里,她几乎能够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紫慧走过来,“没事吧?”

紫璇看看她,“我没事,不就是最好的事吗?”

紫慧的脸色变得有些陌生,原来身份的突变,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再像原来的自己。又或者,原来的她,才不是自己。

——

“你是怎么回事?”淑琴终于摘下慈眉善目的脸谱,“到底是谁的问题?”

景堂看看淑琴手中那块雪白的锦帕,不做声。

“难道,要你的父亲亲自来问你吗?”

“昨晚,我喝醉了。”景堂说。

“你喝醉了,那她呢?”

“不知道。”景堂实话实说。

“你醉得还真可以啊!”淑琴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昨晚——”淑琴看到景堂疑惑的目光,顿时住口,把锦帕朝景堂面前一伸,“拿回去,自己要心里有数。”

“是。”景堂拿了锦帕退出。

——

晚上,紫璇等在床帐子里,直到半夜,景堂还没回来。

“少奶奶,”南伶倒是跑进来,“少爷说他还要看卷子,让您先休息。”

“知道了。”紫璇说得轻巧。她已经透过帐子看到了南伶忍住不笑的脸,那是一种羞辱。紫璇看看身子底下雪白的锦帕,心里的恐惧正在迅速扩散。即使没有紫慧的阻挠,即使没有婆婆的质疑,这白色锦帕,就挡住了她原以为唾手可得的权力。紫璇握紧拳头,她绝不会让怀疑的眼神再次逼视她的心灵,她也绝不会让看戏的下人再有偷偷取笑她的资本。

——

清晨,景堂酣睡着,身边空着,白色的锦帕也不知所踪。

淑琴拿着带血的锦帕,露出欣慰的笑容。李秀文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紫璇一个人坐在镜子前,等景堂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