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紫慧的一声惨叫,把南伶从梦中惊醒。她隔着窗格子,看见下人们疯一样地往外跑,她的心不禁揪了起来。她回忆着刚才的叫声,她确定那是紫慧的声音。她有种预感,决定命运的时刻,提前来到了。
“大姨奶奶,不好了,二少奶奶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丫头报丧似地跑进来。
“什么!”南伶说不清心里究竟是惊吓还是喜悦,“现在情况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不知道,二少奶奶说肚子疼,还流了好多血,可吓人了!”
“流血,流血——”南伶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大少奶奶呢?”
“大少奶奶已经过去了,太太也过去了,可太太说血房不吉利,让大姨奶奶不必去了,也千万别着急,注意身子。”
是吗?南伶心里是高兴的,现在她的肚子是全家的宝,她可以母凭子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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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琴坐在大堂里,心七上八下地,连茶碗都端不稳了。
“太太,”大夫紧张地跑出来,又像是个报丧的,“二少奶奶怕是,怕是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一个个都这样,会不会说话!”
“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二少奶奶这一摔,动了胎气,可能,可能要生了。”
“现在生?孩子还不足月呢!”
“那也得生啊,七月为早产,生下来也有养活的,二少奶奶已怀了八个月,已经可以做产了。”
“那还说什么废话,赶快给二少奶奶接生,叫张妈去接稳婆过来,赶快!”
淑琴一下令,全部人都紧张动作起来。司机赶紧去公司找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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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生了?”南伶像听到噩耗似地,脸顿时刷白。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紫慧也可能早产。此刻,她只能烧香拜佛,保佑紫慧生个女孩了。
“这孩子绝不能生下来,”紫璇狠心地,“让你妈去,拦住稳婆。”
“这太明显了吧。”
“李妈是太太最信任的人,在太太身边几十年,脾气想法摸得比我们谁都清楚,我想,她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她是我妈呀,不能拿她冒险。”
“就因为她是你妈,我们才要让她去做。她有这个能力,她更有这个心,她会心甘情愿去做的。”紫璇起身,“你别管了,我来安排,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看好你的孩子,这是我们最后的筹码。”
南伶心慌地摸摸肚子,她感觉自己的幸福婚姻突然变成了大牢笼,变成了美丽却将自己紧紧捆绑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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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婆怎么还不来?”淑琴坐不住了。
“已经让李妈去催了,应该很快会到。”紫璇给婆婆倒水。
“太太,太太——”李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稳婆,稳婆来不了了。”
“什么叫来不了了?”
“刚才路上车多人多,又遇到集市,我们赶路赶得急,没注意前后车——”
“说重点!”淑琴等不急她这么细嚼慢咽地。
“稳婆让一车给撞了,正躺地上哼哼呢。”李妈无奈地。
“开什么玩笑!”淑琴气得一拍桌子,“张妈呢?”
“给稳婆找大夫去了。”
“胡闹!我们这儿还缺大夫呢,她还有空给别人找大夫,叫她明天就走!”
“那眼下——”李妈眼巴巴地看着淑琴。
“太太,太太——”丫头跑下楼,“已经看见头了,看见头了!”
淑琴一阵激动,“谁在上面?”
“是叶妈妈。”丫头说着,又跑回去帮忙。
叶妈妈?这个紫慧带来的女人吗?“紫璇,”淑琴想到什么,“听说这个叶妈妈,原本是紫慧的奶母,是吗?”
“没错,是紫慧的奶妈,后来犯了点错,被赶出去了。”紫璇恨自己,为什么没早注意到这个人,这个人必定也是紫慧的心腹,而且是个能救命的心腹。
“犯错?什么错?要赶出去这么严重。”
“她,破了规矩。”紫璇小心地说。
淑琴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妈,紫慧怎么样?”景文跑进来,一头汗,是紧张出来的。后面还跟着景堂,跟着靳墨一。
“情况还好,已经看见头了。”淑琴往好处说,顺便看了靳墨一一眼。
“看见头了,看见头了!”景文激动地,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
“景文你别紧张,二少奶奶不会有事的。”靳墨一搭着他的肩膀说。
“是你说他不会有事的,我信你,我信你。”景文有点语无伦次。
景堂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抱头坐下,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忽略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顿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随后,一阵“哇哇”的婴儿哭声从房里传来,门被重重地推开,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来,“生了,二少奶奶生了!”
“是男是女?”紫璇居然比淑琴问得还急。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丫头说。
紫璇的世界垮了。精心策划,铤而走险,多番阻挠,最后,却被这令人欣喜的意外推翻全盘。整整半年的盘算,忍辱负重地为丈夫纳妾,小心翼翼地服侍丈夫的第二个女人,最后却输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没有了权力,却多了个敌人,没有了儿子,却可能多个崽子出来跟自己的女儿抢食。在她几乎快要胜利的时候,她输了。她沉静在自己的绝望中,丝毫没有发觉周围的人,那种疯狂的欣慰和喜悦,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他们的脸上舞蹈。当然,她也不用去发觉,那是肯定的,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的疯狂。
景堂安慰地仰头靠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文欣慰地笑笑,直望着二楼紧闭的房门,和门后面的襁褓里,那个能让他扶摇直上的儿子。
靳墨一转身走出大厅,走进花园里,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这种感觉真好,一切都让人感觉充满了生命力,一切,都会重头开始。
紫慧缩在被窝里,看着身边的小生命,露出纯美的微笑。她生了个儿子,取名展翔。
同样在二楼,暖和的被窝里,南伶的眼泪把枕头浸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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