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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笼中鸟 第十四章 石楼

半年后,冬天的冷风吹过石楼,发出呜呜的响声。

“什么?政府要收房子?”紫慧眉头一紧,“奶妈,这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才有人来说的,这条街的房子原是一个大地主捐的,我们都是租来住,房子还是政府的房子。现在政府缺钱,要把房子收回去,好卖出去做别的用途。”奶妈年纪虽然大,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那住在这儿的人怎么办,轰到街上去吗?”

“否则还能去哪儿?总不能睡到政府大楼里头去吧。”奶妈给紫慧一杯桂花茶,“来的人说了,要继续住老房子也可以,出钱买,按现在的市价,谁买得起就给谁住。”

“买?这整条街的人加在一起,也买不起这一栋楼。”紫慧气恼政府的不负责任,随手抓起一把晒在竹篓里的干辣椒,捏碎了往远处的石墙面上扔去。啪啦啪啦,干辣椒打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有,”奶妈顿顿,“边上那栋楼,来人也问了,说找不到住的人。”

“童可然的屋子?”紫慧突然想到,隔壁房子的主人,与她丈夫的哥哥,有层撇不清的关系。“我出去一下。”紫慧麻溜儿地跑出去,拐进隔壁的屋子。

门没关,自从童可然离开后,院子的门就没关过。这老房子,连个贼影也看不到。也不怕什么贼,贼只偷东西,不偷爱情。紫慧走进大堂,听到一旁的老木头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不是鬼,那是商景堂如影随行的回忆。

“谁准许你可以进来的?”景堂问。

“那又是谁准许你可以来这儿的?”紫慧只把他当成一个已婚的男人,而不是自己的大伯。

“你如果不满意可以去跟太太告状,没必要在这里含沙射影。”

“你知道我不会去告密,”紫慧笑着,“所以你才敢说这话。”

“谁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景堂竟然以怀疑的口吻质问她。

“你什么意思?”紫慧突然警惕起来。

景堂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串儿,“这么容易掉,干脆别戴了。”

紫慧心一慌,那是她的手串儿,靳墨一曾经“捡”到过的那串。难道,是昨晚在他的书房门口?紫慧不敢想下去,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被烧得通红。她似乎很迷恋那种偷听的感觉,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深入骨髓的毒瘾,难以从血液中清洗出去。

“这是你的吧?”景堂再问。

“谢谢。”紫慧大方地接过手串。她的手指触碰到景堂的手指,很烫。紫慧这才想到,景堂比她更有理由脸红。也许是他黝黑的肤色,遮挡住了满脸的绯红。这绯红,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你可以走了。”景堂下逐客令。

“这房子要收了。”紫慧不管他。

“你可以——”景堂突然刹车,“你说什么?收房子?”

“政府要把这条街的房子都收回去,包括你现在站的地方。”

“开什么玩笑?”景堂不愿意接受。

“我开玩笑你付帐,你付得起吗?”紫慧瞪了景堂一眼,转身离开。

景堂想叫住她再问仔细了,却硬生生地憋住。他发现自己很难处理与紫慧间的任何关系,包括谈话、眼神、动作。自从一个人独居,他既害怕又期盼深夜的到来,他害怕那种没有节制的燥动总有一天会让他无法自控,但他更期盼这种感觉,因为总有人躲在外面,分享他的欲望,给他降温,让他在幻想中得到释放。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知道,他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可自拔的依恋。可如今,他知道了,自从他在书房门口捡到那根手串儿,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地暴露在了紫慧面前,以至于他莫名其妙地在紫慧面前变得情绪化。他的刻薄,他的怀疑,他的驱赶,最终却以一串让人脸红的手链告终,可见他是矛盾的,甚至失控的。而失控,不是什么好迹象。

——

“什么?买地?”商鹤子搁下饭碗。

“是,父亲。”景堂鼓着勇气说。

“我们家从没碰过地皮买卖,所谓不熟不做,你怎么把脑子动到那上头去了?”商鹤子不高兴。

“我们家做银号,做船运,那也是从头做起的,不熟不做,那不是我们家该说的话。”景堂说。

“头上是零,是空架子一副什么都没有,”商鹤子驳斥,“创业容易守业难,你能把旧摊子守住做好就算对得起祖宗了,地皮那是政府手里捏紧的买卖,你买的起,你卖不动,光是那街上的人你就摆不平,政府能动枪能开牢门,你能打开我们家的门让他们住进来?说得倒是轻松!”

“可我们——”景堂还想说什么,被母亲使眼色制止。

啪的一声,商鹤子的筷子同时拍在桌面上,“不吃了!”商鹤子起身,离开饭桌。

景堂咬咬嘴唇,被攥紧的筷子在指间刻出勒痕。

——

之后的几天,景堂到处筹钱,瞒着家里所有人,划走了名下所有的流动资金,还问朋友借了一大笔,这才凑够数。而此时,已经是买房期限的最后一天,晚上八点。他感到已经没希望了,但还是抱着钱去碰运气。

“你运气不错,”当差的看看钟,“再过半小时我们就下班了。”

景堂舒出一口气,赶紧把钱送上去,“要买哪栋楼啊?”

“青街18号。”景堂笑喘着气说。

“哟,不巧,刚卖出去了。”当差的几句话说得景堂差点噎住。

“什么?卖出去了?”景堂的希望又成泡影,“什么时候卖的?买家是谁?”景堂激动得直跺脚,还踩到了个亮恍恍的东西。

“就刚才,好象还是个挺有来头的人物,我们头儿还陪她看房去了呢,刚走的。”

景堂拳头一握,没等当差的说完,像兔子一样飞跑出去。

——

景堂冲进可然的石楼,她果然在那儿,站在院子中央,静悄悄地,影子斜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比月亮还冷。

“为什么?”景堂快步走向她,“为什么跟我抢?”

“我没有!”紫慧转过身,冷峻的眼神把景堂挡在那儿。

“那这是什么?”景堂再次把手伸到她面前,还是那根手串儿,被月光放大。

“谢谢。”紫慧依旧冷静地接过手串儿,自己给自己戴上。

景堂一时语塞,紫慧的坦然让他的急迫显得窘困尴尬。

“别老说我跟你抢,”紫慧说,“我能跟你抢什么?女人吗?”

景堂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去了局子里,”紫慧看看手串儿,“说明你筹到钱了,可你也背上了债。昨天你和老爷顶嘴,这是我不曾见过的,也不敢想象你会这样做,为了童可然,你背债,顶撞老爷,值得吗?”

“你不会明白的。”景堂半天就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先回答我。”紫慧要求。

“如果我说值得,你能把房子卖给我吗?就我这点钱,你肯卖吗?”

“不会。”紫慧丝毫不考虑。

“相紫慧!”景堂忍不住上火,他是真的心急。

“我为什么要卖?”紫慧看着他,看到他眼中要喷火了,“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

景堂愣住,眼中的疑窦深深根种。

紫慧把房契拿给他,上面是他的名字,商景堂。

“把你的房子卖给你,我傻啊?”紫慧天真地一笑,转身离开。

景堂似乎坠入梦里,感觉恍惚得很,连紫慧的离开也不曾发觉。等他转醒过来,已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冷风吹醒,被掉在他头上的落叶砸醒的。或者说,他是被外冷内热的那种恐怖感觉搅醒的。他差点忘了,每天的晚上都是他的噩梦时间,那种莫名其妙的燥热,那种无缘无故的冲动,总能绞成一根欲望的长鞭,在他身后驱赶着他,奔向迷离的梦境。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想把紫慧叫回来。有些东西,两个人一起承受,比一个人独享要好。可惜此刻,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忍受着让他堕落地狱的情欲,游走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