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方大亮，绣台赛的祭拜祈福仪式便开始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刚刚亮得足以看清针脚，复选也正式开启。

比起初选，复选比赛现场刺绣，考得是各家闺秀手上的真功夫，耗时更长，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连曲茗薇都只是应景地说了几句话，就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遥望着一种人等施展各自的看家本领。

复选所需的布帛针线以及午间所用的饭食皆由官衙提供，对那些用料比较特殊的，则需要提前通报上去，由自家准备好后交由特定的绣娘检查方可带上绣台。

万燕歌绣艺了得，所用布帛彩线皆是上品，她所用的一应物件，几乎除了绣针和绣架都是从万家带过来的。季华裳则恰恰相反，她没那么多闲钱折腾，也没办法以绣艺取胜，便索性全用了官衙准备的。最令人讶异的反倒是季华秀，她所用的东西竟然也几乎全是由府里准备的。

季华裳慢条斯理地检查着绣图，斜着眼看了过去，回想起早间绣娘检查季华秀所带物品时不耐烦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清冷笑意。

邓氏为了这个女儿可算是倾尽所有，掏了不少陪嫁出来，从绣线到布帛都是托人从亦都买回来的俏货，还请了那边的绣娘来指点季华秀，亲自为其设计了绣图，那针法也是练过很多遍的。

不过这倒也好，因为什么用的都是她们所能用的最好的，所以她们会用什么，会做什么，反倒不难猜了。

“呦，长姐今日不会什么都没带吧？怎么，这回楚府的人没有帮你？”季华秀声音低低的幸灾乐祸地说道。

季华秀初选名次虽在末位，但复选的位置按姓氏排布，季华秀刚巧帮安排在了季华裳旁边，而万燕歌的位子竟然也离她们不远，微微站起来一些抬眼就能看到她绣了什么。

季华裳大度地笑了笑，用能气死季华秀的温柔声音说道：“你不是说我这辈子都注定只能帮人牧马么？那我还指望绣艺做什么？”

“你真的一点儿不在乎？怎么可能？”季华秀眉头皱了皱，手里的绣针在绣幅上狠狠地钻了几下。

“我说在乎，你会说我痴心妄想，我说不在乎，你又不相信，你究竟想听到什么。管好你自己吧，你想向上爬，没人拦着你，只要你能爬得上去。”季华裳的语气平静无波，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季华裳对刺绣研究不多，从前所学都是曲府的师傅教的，那些较为熟悉的图样她却都不能用，因为那些曲茗薇都知道，她若用了，只会惹来麻烦。

她又懒得求楚三爷帮忙找师傅指点自己，又不擅画绣样，便选了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林荫下一棵垂柳旁，一匹马儿在安静地吃草，旁边有一只肥头大耳的兔子仰着头看着它，地上几片落叶和几点脚印，仿佛刚刚有人来过……仅此而已。

季华秀忙着手中的花鸟图，时不时地往季华裳的绣架上瞄两眼，像是生怕她有什么后招隐瞒着，见她没有看过来，又偷偷摸摸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袖袋。

“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既然没什么指望，不如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季华裳头也不抬地轻声道，随即换来季华秀一声不服气地轻哼，立时便感觉到季华秀的目光不再往她的绣架上瞟了。

落座的时候，季华裳粗粗扫了两眼季华秀的绣图，花样繁复，针法正是亦都时兴的，虽然此前季华秀在她的衣裙和随身的荷包上练过这种针法，图案的一些细节也曾经过多次演练。

可饶是如此，她也不相信以季华秀的能力，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这幅绣作。那么季华秀不时摸向袖袋的动作便有了解释，她必然已经绣好了一部分带了进来，而负责检查针线布帛的绣娘和最终验看的师傅想必已经被邓氏收买了。

季华裳有条不紊地绣着她的马儿和草地，间隔一会儿便向远处望望，让眼睛休息一下，也顺便大致看看各个绣架上的情况。

这样一眼望过去，虽然看不清细节，但目所能及之处大致的进度还是清楚的。到了午间十分，众人先后到台下用饭食之时，季华秀的进度明显比其他与她排位相近的人快了许多，甚至与万燕歌的进度相近。

此时离结束只有一个时辰了，季华裳下去少用了些点心，便开始给手上的绣幅收针，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向季华秀的绣作。

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只是因为她了解季华秀的斤两，方才她又一直暗中留意着那些台面下的小动作，才会发现花鸟图中最灵动的两朵牡丹和一只黄鹂鸟都是用绣好的图样缝上去的，这就是作弊。

不过她虽然看的清楚，却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特别是在看到季华秀用饭回来的时候，还要露出微笑：“你这花鸟图倒是不错，没白费了二夫人花在你身上的心思。”

“那是当然，比你这幅马儿吃草图好多了。其实要说绣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出来的，就算把银子都砸在你身上，你也依然是个放马的命。”季华秀才不会承认季华裳是没条件学才不如她的，她就是比季华裳好。

季华裳没理她，目光淡淡地往万燕歌那边扫了眼，似是无意地道：“万姑娘看着就快绣好了，你的呢，好像也快了吧？再劝你一句，交绣品的时候不要跟在她后面，被比下去了可不好。”

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先完成的就可以在向福绣娘娘绣像行礼之后，交上自己的绣品，提前到台侧休息了，其余的人只要自己愿意，则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

季华秀往万燕歌的绣幅上望了眼，自觉心虚地点了下头，可是她刚一决定这回听季华裳的，就看见曲茗薇和于夫人走了下来，开始欣赏苏故云的流云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