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楚府已是十日之后，这几日，季华裳走遍了楚家在乌啼城附近的十二座马场，大致掌握了这一年内的账目，亏得她当年在太尉府主持过中馈，懂心算，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可有的受了。

而自那日之后，她脸上的黄料也减了一些，如今看起来比普通人要黑黄一些，却是能看出些原本样貌中的影子了。季家的人只道她入了楚府，人逢喜事，加上人靠衣装，有了变化，并未怀疑。为了日后好交代，那求来的亦都容茗坊的脂膏，她也孝敬了吕太夫人一些。

“……总体上就是这样，如果没有特别的变故，今年给北疆的战马还有亦都的供马都不会有问题。至于良种马的筛选，还要等些时日，不过放眼南疆，除了林家，也没有人能够越过楚家了。”季华裳详尽地回禀了她查看得出的结果。

有些事儿她从前就懂一些，有些则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着实长了见识。就比如这每一年的育种马匹筛选，不止是南疆，大周各地的大牧户都必须送上该年所育的良种马，再由牧监筛选，用以培育更优良的马匹。

这些良种马体态健硕，脚程和速度都远优于寻常马匹，不论日后会不会被选中，光是看看也能大饱眼福，就连胖宝都时常看出了神。

“你们季家呢？”楚戈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早已熟知了她所说的一切。

“季家……这几年都不大行，不过家父有意送家中三妹去亦都参选女官，明年应该会有些动作。”季华裳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事要的是厚积薄发，哪里是想起来才有动作就来得及的，季同是太不把其他司牧世家放在眼里了，再或者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杀手锏。

“是你自谦了些，大周牧户当中，你季家的马怎么也算是中流。至于女官，品级高低各不相同，入宫的、留在宫外各司或是道观的也各有人在，你三妹若是只要做个女官，倒也不是不可能。”

意思就是选上未必不可能，可若想得个高些的品级，去个有前程的地方，就要看季华秀和季同的造化了。

这个道理季华裳自然也懂，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楚三爷怎么有闲工夫关心起她的家事来了？

“你想去亦都，不会也是想做女官吧？”楚戈看向她，对她兀自神游的态度有些不满。

被他的目光压着，身上竟然一沉，季华裳微微动了下眉梢：“女官？当然不是，我去亦都……是想见几位……故人，不过要留在那儿一些日子，不好多打扰他们，总要自己安身立命的。”

“你的故人？”楚戈黑眸一沉，多了一丝疑色。

“你不曾去过亦都，季家在亦都也没有亲戚，还有你的学识、见识，也不像一个司牧监的女儿。更出奇的是……你方方面面都远胜于你的弟妹，可是你家里的人却从未察觉，不觉得，你该解释一下么？”

“家父严厉，且偏袒幼弟、幼妹，家母早年遭遇不幸，家中又多了一位虎视眈眈的夫人，我自然要懂得藏起锋芒。而学识和见识，如今不必瞒您，我有一位师父，并非亦都人士，是一位道长。我虽不能与他常见，可他每次来南疆，都会给我带些书卷，讲些新鲜事……”

这个问题迟早要回答，于是季华裳又一次把一切栽在了玄清子身上，反正别说多一个徒弟，就是多十个，他也不会在意。

“你说的这位道长是？”

“七玄观的玄清子道长。”季华裳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

楚戈神情一滞，竟然愣了一下，玄清子……他也认识，因为那个人在世时与玄清子往来甚多，而他和玄清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个人离世两日之后，在那座孤坟前。

“三爷？”季华裳见他晃神，纳闷地唤了声。

楚戈收起神思见的狼狈，如往常一般地道：“玄清子我也识得，下回见了一定问问他是怎么教的你。”

季华裳以为他还是不信，行了个礼，保证道：“三爷放心，无论我想要做什么，都不会伤害您和楚家，所做的一切也定是为了您和楚家着想。”

楚戈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岔开了话：“听丁夜说，你要在草场种串叶松香，不错，已经和管事说了，按你说的办，你回头再去看看。”

季华裳刚要应下，就见丁夜急匆匆地来了，他进来时皱着眉头特意看了季华裳两眼，才对着他们开了口。

“马场那边传来消息，这两日有两座马场的马匹出了问题，起先是干咳，草料也吃得少了，之后有几匹眼中充血、流泪，甚至出现体热症状……恐怕不大好，可能是遇上了多年前的大疾。”

“其他马场如何？可有同样的症状？”楚戈问道。

“暂时未有，但此症传的甚快，就怕很快会有消息。”

“发现有同样症状的马匹，就地革杀，再请医者和司牧监的医官去看看，做好预防。”楚戈冷静地吩咐着，丝毫没有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情况影响。

季华裳却有些不同的意见：“就地革杀……会不会损失太大了，而且怎么说也都是生灵，一病就杀会不会太残忍了？季家的马几年前也得过这样的病，我和妹妹有一些研究，应该管用，能不能让我试试？”

楚戈不疑有他，颔首道：“你去看看也好，不成，不必勉强，早些回城。”

“是。”

季华裳告退，带着胖宝直奔丁夜所说的马场，没想到正是她第一日查看的那座，她那时的怀疑是对的，只是没想到成真了。

“这些马恐怕不行了，您要和丁护卫说说，早日做准备，从南疆其他的马场调运一些以备岁贡才好。您上回来，刚提醒了小人，只是这药篓、药匣还没打造好，就……”

管事的长叹了一声，这样的病症他从前也见过，可是能不能控制得住，谁都说不好。这姑娘也是倒霉，刚刚被派来接管马场，就遇到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