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对季家的事本来也是很好奇的，季家虽然并非显贵，但也是不错的人家，即便邓氏有心磋磨俞氏生的两个嫡女，有的是绵里藏针的方法，何必让她们成日奔波给外人看笑话？

季华裳快速地查看着原主的记忆，若非还保留着前世的教养，她真想捶地，季家是真穷啊！

季家二房的营收不仅要供养长房和吕太夫人，除了司牧监的俸禄和自家的一个牧场，其余产业全都拱手送到了邓氏娘家手中！

事情还要从天启七年说起，那一年季老太爷仙逝，季同刚刚承袭了司牧监之职，乌啼城就遭遇了一场劫难。

三十余年未犯境的海匪突然冲进乌啼城烧杀抢掠，尽管官军迅速平定了这场匪患，季家却遭逢惨剧，季家的产业尽数被毁，季同若是无法赔偿司牧监的损失更是要面临牢狱之灾。

二十万钱！就是从前季家也要倾家荡产才能拿出来，就在季同绝望的时候，邓氏的娘家出钱摆平了这场官非，他们早年贩私盐起家，财大气粗，很快就拿出了这笔钱，但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将身为妾室的邓氏扶正。

当时俞氏被掳，生死未卜，季同几乎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邓家的要求，邓氏也从那一刻起摇身一变也成了季同的正室，后来生下了季广。

然而邓家的贪婪又岂是一个司牧监正室夫人的位子所能满足的，加上季同本就不善经营，不出两年，季家仅存的几个铺子和两个水草丰美的牧场就落到了他们手中。

自那之后，邓氏和她的一双子女凭借邓家的“贴补”，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可是季华裳和季华英就没有这样好的命了，她们必须跟在季同身边帮忙，才能养活自己和俞氏。

到这里，季华裳也就大致明白了原主被奴役至此的原因。

其实司牧监的事很多都是出自原主之手，可是因为懦弱和环境，她所做的一切都要送给长房和邓氏与她的一双儿女享用！

就连原主被关进柴房里等死都是拜邓氏和季华秀所赐，季华裳微睨着眸子，目光透出危险，这次马匹走失也多半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原主是吃素的，她可不是，除了龙肝凤胆，她没吃过也闻过，等她出去，看她怎么收拾这些得寸进尺、黑心烂肺的家伙！

季华裳正气愤着，就看见胖宝往柴草堆后面一跳，又躲了起来，季华英那张憨憨的娃娃脸也随即出现在窗口。

“姐，你怎么了？笑得好可怕。”季华英一脸担心地说。

“身上的伤疼的，和祖母说了吗？”季华裳回过神来，连忙收起那副因为疼痛笑起来像哭的表情。

季华英嗯了一声应着，还丢进来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油纸包。

“厨房刚做的饼，姐，你快吃，一会儿和祖母说话才有力气，别被他们抢回去了。”

季华裳下意识地接住那个油纸包，打开来果然是一张新烙的薄饼，还热得直烫手。

这种粗劣的食物她前世是不会吃，也没有机会吃，可是现在她光是看着就恨不得立刻吃下肚。

她吃的上一顿还是前世入宫前的早饭，早就凉透了，而面前的饼正冒着的，在她看来不仅是诱人的热气，还是生机。

可是她真的可以信任季华英吗？她该不会像曲茗薇一样给她下毒吧？

季华裳又犹豫了，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柴堆后的胖宝，希望和她绑在一条绳子上的小家伙帮她拿个主意。

胖宝已经抻着脖子站了起来，两只小前爪搭在柴草堆上，一脸的跃跃欲试。

兽的嗅觉和直觉是最敏锐的，但季华裳对胖宝这样的吃货也不抱太大希望，她转头望向季华英，那是一双充满真挚和期待的眼睛，宛如初入凡间的仙子，尚未遭到半点玷污。

季华裳看着这双眼睛，不知怎的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了怀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当第一口下去，热度从舌尖传至脾胃，她再也忍不住了，没两下就把饼吃得只剩下一小半。

“你吃过了吗？”活着的感觉太好了，以致季华裳刚刚想起这个问题。

季华英的吃穿用度一样是被邓氏克扣的，一张薄饼都要偷着拿，此刻多半也是没有吃食果腹的。

“我不饿，姐，你放心，祖母已经起身了，等下就派人放你出来，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吃。”

季华英保证着，调整了下姿势，瘦弱的小胳膊吃力地撑着窗台，没了力气还继续坚持着。

“咱们一起吃。”季华裳心里一热，把剩下的半张饼团在油纸里抛到了窗台上。

季华英单手把油纸扒拉过去，憨憨地笑着：“谢谢长姐，真好吃。”

一旁的胖宝眼看着最后一块饼也没有了，用前爪撑起圆滚滚的小身子再用力砸向地面，并如是重复着，完成了几次愤恨的跺脚。

不高兴了？

“不生气，出去了给你找甜麦草吃。”

季华裳心疼了，顾不上季华英还在，抱起胖宝揉了揉它的大脑门，顺着它的脊柱一路摸到尾骨上面的位置，反复了几次，听到它嘴里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咦？小兔子，耳朵耷拉着的小兔子，长姐，你什么时候养的？”季华英看到了胖宝，惊喜地叫着差点从窗台上滑下去。

“有段日子了，之前养在牧场里。”季华裳心虚地看了看她，垂下眼掩饰着。

“牧场里，我怎么没见过？”季华英嘀咕着回忆着，倒也没再追问。

“大清早的，还得给要去蹲大狱的开门，真是倒霉到家了。”

廊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她慢悠悠地走着，随手晃着钥匙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

“开门的来了，长姐，等我。”季华英跳下窗台，一路小跑着绕路过来。

趁着这个空档，季华裳征求着胖宝的意见：“你说这个妹妹怎么样？是不是比曲茗薇好？”

从前胖宝就不喜欢曲茗薇，只是那时她没有当回事，现在想来兽类的直觉竟是如此敏锐，恐怕早已察觉了她们之间汹涌的暗流。

胖宝继续歪着头绷着一张小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很是纡尊降贵的舔了舔她的手掌心。

这是……同意她的看法了？

“那就说定了，停不下嘴的小吃货，咱们一起重新开始。”

季华裳把它举高和自己贴了贴脑门，她的意识告诉她，这样就和兔崽子做朋友达成契约了，他们会一起把失去的都赢回来！

季华裳抬眼看了看对面废旧已久的柜子和周围乱糟糟的枯草，忽然微微一笑，忍着痛站起来，呲了呲牙走过去。

放柜子的角落屋顶漏雨，日子久了柜子的木头都朽了，抽屉只是堪堪地挂着，她稍微一用力就扯下一个，随后又抓了几把枯草进去。

季华秀连馊饭都不给她吃，她就把这些泛着枯臭气的草带到吕太夫人面前去讨个说法。

她倒要看看，未来的季家，枯草般的她与养尊处优的季华秀到底哪一个更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