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的动作本来就慢了一步，看到楚贺，季华裳的身形又顿了一下，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刻，楚贺的视线竟然越过众人的头顶递向了她。

季华裳对楚贺没什么感觉，从前就没有，只觉得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外表俊逸斯文，性情玩世不恭，说话时带着十足的笃定。

除此之外就是，这位皇五子很会投胎，生母虽然不是正宫皇后，却是皇后的表妹，皇后无子，他自小被过继到皇后膝下，幼时起便享受到了近乎于皇太子的尊荣。

因为她从来没打算过上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日子，也就一直对这位好命的皇子敬而远之，这一眼看过去除了想起和他之间莫名的恩怨，也不觉得有什么。

呵，不知道楚贺知不知道他的枕边人，那位聪慧娴熟的王妃，是用何等缜密的心思，一步一步地构陷，害死自己的姐姐才来到他身边的？

季华裳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就随着众人跪下了，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受到楚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住了，但也只是一瞬，撵轿就在众人的殷殷目光中远去了。

曲茗薇的马车跟在后面，她没有换撵轿，只是让侍女打起帘子，向着外面的人群挥了挥手，近处的人看到她的真容，不是叩首，就是和左右夸赞她的容貌是如何的美丽，气质是如何的大家风范。

“你看到了吗？那是王妃娘娘，你快看啊，这辈子可能就见这一回了。”

“她头上那颗珠子好亮，好羡慕她，人生的美，还是王妃，将来说不定还要做太子妃……”

“人家可是太尉千金，你羡慕也没用。”

季华裳站的位子只能隐约看到她隐约的轮廓和一头乌发上华美的发冠，曲茗薇果然比从前更重仪容和排场，然而这样的好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这就有如她和曲茗薇两个人的人生，渐行渐远，似乎不再可能有交集。

不过，这似乎只应该是曲茗薇一个人的想法，她季华裳可不这么想，她之前没有想到曲茗薇会来南疆，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一定要重新接近她！

王府的仪仗和官府的人总算是过去了，季华裳随着众人前往赛台，这次绣台赛的赛台就设在府衙前宽广的空地上，早在一个多月前，于大人就令人将那里围了起来，由南疆最好的工匠督建。

赛台不高，平而宽广，方便在第二日的现场比赛中供众女摆上绣架，两侧搭好了可随时挪动的木架，有一人多高，用以悬挂众女带来参选的绣画，好供评审之人和百姓品评。

而绣台整体用一整块绒毯笼罩铺陈，供众人踏足的地方，用颜料绘上了南疆的湖景图，四围垂下的部分，则由南疆百位年过三十的妇人、绣娘绣出了乌啼城热闹的街景，这些人要么是曾经待字闺中时参与过绣台赛的，要么则是南疆绣艺佼佼者，可谓意义非凡。

绣台赛前后两日，头半日是仪式和秋宴，主要用以欢迎楚贺和曲茗薇一行，同时供他们与南疆要员和命妇、闺秀们相见。之后的后半日则是品评绣作和初次筛选，第二日便是由通过初选的闺秀当台刺绣。

季华裳到了绣台旁的衙役处，那里早已摆上了两张小桌，上面放着花名册，由两位妇人负责接引她们在各自的位子站好。她和其中一位妇人确认了一下，在空白的位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季华裳转身看了过去，竟见孟成安将马缰交给小厮，朝着她招了招手，而他身边的人却是那位南疆第一氏族千金万燕歌。

难道孟成安说出去接个人，就是去接曲茗薇和楚贺了？季华裳不免往深想了一些，孟家是皇商，接引永乐王府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

她一直不知道楚三爷的名讳，难道他的这个楚姓真的和皇室有关？

“你怎么在这里？”孟成安上下打量着季华裳，难得见她今日一身闺秀打扮，不由得看直了眼。

季华裳先向万燕歌问了好，转而对他道：“家里给我报了名，非让我来走个过场。我这手艺，八成第一轮就要被刷下来了。”

“怎么会？”孟成安笑了笑，下意识地看向她那双养了段日子但仍不算白皙的手，“没事儿，赢了也没多少彩头，你要想见那位王妃娘娘，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或者万姑娘也可以。”

“万家后日要为王妃娘娘办秋宴，季姑娘要是有空，不妨过来。”万燕歌朝他们笑笑，压低了声音对季华裳道，“季姑娘的绣作可带来了？”

“是一个扇面，放在家里了，午间回去拿。”

午间官府的秋宴以季家的门第是没有被邀请的，季华裳刚好可以回梅院一趟，不过就算她带着也不打算给万燕歌看，因为她只会靠着一种特殊的针法入选，但论水平，绝对入不了万燕歌的眼。

万燕歌笑了一下，悄声道：“我这儿有一方帕子，可以送给季姑娘，不见得拿得到名次，但保准能过关，也不会出问题。”

说着话，万燕歌已经从丫鬟如兰那儿接过帕子，见左右无人留意，便塞到了季华裳手中。

季华裳诧异地看着她，余光扫向孟成安，见他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她怕万燕歌使诈的那点儿担心也就没有了。

万燕歌示好的不是她，而是楚家，不然也不会当着孟成安的面卖她这个人情。

“多谢万姑娘，这一回我就不怕过不了关了。”季华裳道了谢，将绣帕收好。

第一轮用这方绣帕倒也好，万一因为她绣功太差，让曲茗薇身边的人认不出那种针法，说不准她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三人略说了几句话，那边就有人招呼他们按安排好的位子站好，准备参加开赛前的祈福仪式了。

绣台赛是女子的盛会，因此楚贺和于大人都未上赛台落座，而是在府衙旁的一座高阁上观看。

此刻，参选的闺秀们于主台下分两边列队站着，于夫人招待着各位官夫人和名门贵妇入座，而南疆有名的几位刺绣名手也到了现场，在旁边的位子上一同坐了，台下来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祈福的巫女扭动着身姿舞动着，共同等待着吉时和曲茗薇的到来。

季华裳的位子排在最末，抬头往前看看，便能看到季华秀的背影。

邓氏为季华秀使了钱，把她安排在了中间的位子上，她站在那儿似是在忍耐着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见仪式没有正式开始，蓦地一回头狠狠地瞪向季华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