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和韦贵妃毒害先帝，被宁王连同皇后谋反逼宫斩于殿前，京中竟是大半的豪门世家牵连其中。自然，身为宁王的外家，柳家可是逆贼的主谋之一，几日前下旨抄家，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眷妇孺皆没入奴籍，这旨意可还新鲜着呢。”

阮宝芝故意慢条斯理说的字字清楚，盯着沈穆锦生怕错过一点她痛苦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竟是因为这样才未见姐姐的人来？

“不……不会的……不可能……”

如遭雷击沈穆锦无法接受，摇着头喃喃自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骗我，你明明说靖王毒害先帝被斩于殿前，那就该是宁王继承帝位，柳家怎么可能被抄家灭族？一定是你胡说！”

“哈哈哈哈，我胡说？”沈穆锦的反应大大的取悦了阮宝芝，她幸灾乐祸的笑声让屋子里的气氛愈发诡异。

“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兼锦衣卫指挥使季晓亲自带人捉拿镇压宁王逆党，先帝宾天之前特意单独召见封其为摄政王，如今他已扶了九皇子继位，柳家灭族正是他代新帝下的旨意，哪里能有假？”

眼看着沈穆锦多年过去却更添楚楚动人之色，又想起丈夫徐鄂竟还对她念念不忘，不知从哪里得到她没有死的消息，背着自己派人救了沈穆婉母子，想要打听出她的下落，阮宝芝心中的恨意就如同滚油遇水一般。

“你那好姐姐和一双儿女都被我府上买下，你若是顺了我的意喝下这瓶药，我便考虑发发善心放她们离开。”

一只小巧的鹅黄色荷包被抛在眼前，沈穆锦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做了送给外甥女惠姐的，不由得心头一震，痴痴的弯身捡起来，拿在手中摩挲。

一旁的婆子取了只白瓷小瓶走上前来，甘松和刘嬷嬷不由大急，却被候着的一众婆子两下就制住，堵了嘴压在一边，沈穆锦刚想制止却被阮宝芝伸手拦住。

“你还是先想想你姐姐母女吧。”

紧紧握着手中的荷包，修剪整齐的指甲刺入手中，沈穆锦抬头直视阮宝芝问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现今你如愿成了伯夫人，竟然还不放过我们？”

“笑话，你不要脸勾引徐鄂，引得他到现在都对你旧情难忘，还指望我能放过你？伯夫人又怎样，沈穆婉明明只是嫁了个跛子，成日里到摆出一副清高面孔，仗着柳家得势，竟当面给我脸色看，你们两个贱人怎么不像你娘一样早早死了干净！”阮宝芝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大骂。

细密的冷汗早已将里衣浸湿，贴在身上的凉意仿佛将一颗心都冻住了。沈穆锦眼前浮现出端庄秀美的姐姐和天真稚嫩的外甥外甥女，姐姐为她牺牲实在太多，自己一直没什么能做的，如今人为刀俎，阮宝芝必不会放过自己，若真能换得她们平安也算值得。

满是薄茧的素手缓缓接过白瓷瓶打开，苦涩的药味让沈穆锦轻易分辨出其中所盛之物，合上双眼，她沉默了一瞬终是仰头饮下。

冰冷的液体滑进咽喉，一路却如火般灼烧，沈穆锦觉得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体里四处撕扯，不由痛苦的弓身靠着床头。

“呵呵，很痛苦吧，马上就不会了。”淬了毒的笑意从阮宝芝的眼中流出。

“你还真是像从前一样蠢啊，我是会让她们离开，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人将沈穆婉母子送去最肮脏的青楼楚馆。若是她运气好能找到机会自尽，你们怕是很快就能在下头见面了呢。”

沈穆锦瞪大双眼看着她笑的恣意，心下一片冰凉，只恨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无能为力，恍惚间瞧见床头针线筐中剪子锋刃的反光闪过，一把抓起忍痛扑向阮宝芝。

周围的婆子和阮宝芝都没有想到沈穆锦死到临头还会突然暴起，一时竟来不及反应，剪刀瞬间刺入胸口，鲜红的血液在石榴红的褙子上泅出一片暗色。

全身再无力气，被推开倒在地上，模糊间看到婆子们拥着倒地的阮宝芝大声惊呼，沈穆锦心中一轻，闭上了双眼。

若是阮宝芝死了，姐姐应该会想到办法逃出去吧。

“啊……”

沈穆锦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又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身体里的绞痛，闪着寒光的剪刀，被鲜血染红的素白双手，婆子的惊呼尖叫……全都交织在一起，如此的真实，像一张网，将她紧紧的裹在其中。

值夜的佩兰不敢熟睡，听见动静忙披衣坐起，端了盏小巧的角灯上前来。

“小姐，可还好？”

湘色虫草鲛绡帷帐被轻轻撩开，昏暗的灯光中隐隐可见多宝阁上摆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闪烁着点点黄色的光斑。

这里是她的闺房。

住了将近十二年的闺房。

略平复了一下自己紧绷的面色和精神，看向一脸紧张的佩兰。

“没什么，我只是……梦到母亲，一时惊着了。”

佩兰略松了一口气，小姐因夫人去世郁郁成疾又染上风寒病了好些时日，今日醒来又说了半晌的胡话，可把大家吓了一跳，如今才好些，万不敢再出什么事。

“现下可好些了？您要用些茶水么？不如奴婢给您把从前配的安神香点上吧，也能睡得好些。”

沈穆锦微敛双目，点了点头。

用了茶，又点上香，佩兰重新服侍沈穆锦躺下，掖好被角便下去了。闻着空气中清甜的香气，沈穆锦的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白天醒来的时候是真的茫然无措，看到床边的泽兰、佩兰几人以及随后焦急赶来的姐姐沈穆婉之后，更是一度觉得自己是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抱着姐姐一边哭一边直问馨姐和霖哥如何了，吓得屋里众人纷纷变了颜色。

折腾了半晌她才发现竟是回到了自己十一岁的时候，这里明明就是泉州府沈宅，是记忆中最幸福的地方，也是一切噩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