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和表妹到了，快快请坐。”

“这……”

小万氏不愧是上一世最终将沈家握在手中的人，不知她心中此时是不是懊恼非常，面上却看不住什么，只是微微一个愣神，脸上便恢复了大方慈爱的笑容，脚下那一顿，除了身边搀扶着的沈穆锦，其他人怕是很难有所察觉。不过半步之后跟着进门的阮宝芝可就远没有如此定力了，费心劳力准备了这些日子，如今显见是出了岔子，这便忍不住出了声，只是很快反应过来，强笑着遮掩了过去。

“既然人都到了，就都坐下说话吧。今日端阳佳节齐聚一堂，大家也不必拘谨，咳咳，尽可说说笑笑赏午，也都松泛自在些。”隔扇另一边的沈齐光听见动静，出声招呼道，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因久病造成的体虚气弱。

作为一家之主的沈齐光发了话，大家也就说笑着围坐下来，一旁伺侯的丫鬟上前给众人面前的杯中都添了雄黄酒，就连年幼的沈穆清，为了应节驱疫，也得了一小杯。

桌上原本便按例摆了桑葚、樱桃等应季蔬果，此时陆陆续续又上了‘五黄’和角黍，又将小万氏带来的豆糕分了分，各摆在了两个桌上。

沈穆清头次见北边京里样式的豆糕，好奇的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嗯，香软细腻，入口即化，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豆糕呢，姨母的手艺真好。”说完又自取了一块儿，亲昵的放进沈齐光面前的碟子里，“请爹爹也尝尝。”

“呵，你这孩子，前儿还说百香酥好吃，今日却又看上别的了。你若是喜欢，就算不过节日，姨母也一样做给你吃。”小万氏笑的慈爱，仿佛是不经意般提起常送东西给沈穆清的事情，看来就算隔了屏风，也还是不能完全挡住她有备而来啊。

沈齐光也听家下提起过送东西的事情，眼下见幼子稚嫩的脸上已几乎看不见丧母的阴郁，家中众人言笑晏晏，一片和睦团圆的景象，心中不由深感安慰，取了碟子里的豆糕轻轻咬一小口，微笑看着身边的稚子柔声说：“味道确实很好。”

一直侧耳关注着那一边的小万氏此时心中一松，这才有心思笑着和面前的沈家姐妹寒暄：“这凌波阁建在水边，开了四面的窗扇，凉风习来，真是让人觉得暑热全消。看得出来你们姐妹很是用心，这些日子待人接物，掌家理事的本事确实见长，我也就放心啦。”竟摆出了一副甚是欣慰的亲长做派。

“可惜今年不能邀姨母和表姐一起出门去放纸鸢、看龙舟赛，只得提前准备些小巧玩意儿应应景啦。”说着话，沈穆锦回身招了招手，便有丫鬟捧了托盘上来，里面盛着数个颜色各异，装了丁香、木香、白芷等药草的五毒袋。

这五毒袋都是按照人数提前准备好的，丫鬟先端去屏风另一边，沈齐光和沈穆清自然选了两个男子常用配色的配在身上，等回到这边，大家便让了小万氏先选。

随手挑了一枚栗色的，小万氏赞赏的点了点头：“这些看样子都是锦儿你亲手所作吧，嗯，较之前更有进益了，只是既要忙着家事，还亲自做了这些，仔细可别累着了。”说完好似这才不经意看见双手捧着托盘的雀儿，笑着问道：“这丫头是……到瞧着面生，怎么不是泽兰佩兰跟着伺候？”

呵，这话说的，到好像她有多么熟悉关心沈家女儿的课业似的。

瞥了眼一直恭恭敬敬垂头捧着托盘的雀儿，沈穆锦笑着解释：“这是雀儿，才到我身边不久，原本是在园子里看护花草的。泽兰和佩兰都升了大丫鬟，所以挑了这丫头和另一个叫丁香的补了二等的缺儿，也难怪姨母瞧着面生。”

状似不在意的点点头，小万氏再未多问，转而讲起了曾经和万氏还在京中娘家时，每逢端阳节的趣事，雀儿则仍是垂首微笑着，转身捧着托盘到了一旁沈穆婉身边。从头至尾，连半点目光交汇也无，若非沈穆锦有上一世的记忆，怕是万万想不到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虽隔了座屏风，说笑间轩阁里也算是其乐融融，眼看着这欢宴已过去了大半，一直留心着的沈穆锦突然看见小万氏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正瞧见门边那一脸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进门的吴婆子。

“那不是吴嬷嬷么，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沈穆锦笑着先开口唤道。

听见沈穆锦发话，吴婆子面上略迟疑，却不得不赶忙进前来答话：“二小姐好眼力，正是奴婢。”偷眼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小万氏，这婆子强笑着遮掩道：“这，奴婢，也，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看看我们太太和小姐，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这话说的太牵强，沈穆锦摇着手中的扇子笑了笑没吭声，小万氏却沉了脸，语气不快的斥道：“做什么遮遮掩掩的，有什么事就说，难道还怕见不得人不成？”她说的严厉，顿时一屋子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到了刚进门的吴婆子身上。

“这。”见主子发了话，吴婆子再不敢隐瞒，这才斟酌着说辞，一五一十的道来：“太太明鉴，不是奴婢有心隐瞒，只是，只是怕说出来搅了主子们的兴致，却又因为事关表小姐，不敢自己私下拿主意，这才……”

听见吴婆子提起自己女儿，不等小万氏发话，屏风另一面的沈齐光便先开了口：“你且先说来听听。”

“是，说起来还是因为之前姨老爷赠的那座院子。前些时候太太想起来，说是怕日子久了没人住宅子荒废，便吩咐奴婢每隔几日去看看，略打扫打扫。今日端阳家宴，因不用跟着主子伺候得了闲，奴婢便打算午后过那院子去，谁知出了二门走到前院假山边回廊下，就听见有两个小厮悄悄说起……说起……”话到这里，吴婆子吞吞吐吐，抬头看见小万氏脸色不好，这才连忙接着道：“那两个小厮说，外院门上的车夫王三酒后说漏了嘴，提起自己女儿是二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从小姐屋里得了好大一个宝贝，只等着换了钱之后，全家人就都能赎出去过好日子。”

“锦儿身边的大丫鬟……”看了眼惊讶的沈穆锦，小万氏转回头厉声斥道：“荒谬！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