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接过,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点头欣喜道:“才刚就听佩兰说小姐这些日子十分勤奋,这女红工夫着实进步不小。奴婢虽不十分擅长女红,从前在京中却也见过不少好绣品,依奴婢看,再过几年小姐的绣品怕是也不比那些差。”
沈穆锦听了面上十分高兴,嘴上却说:“嬷嬷定是哄我的,京中能人众多,听母亲说那些高门大族更是会重金聘请有名的绣娘进府作教习,我哪里能比得上呢。”
徐嬷嬷正色道:“小姐有所不知,世家大族的闺秀们虽说有好教习,毕竟不靠绣艺谋生,多是大致掌握即可。从前忠勇伯府也请了位南边来的有名绣娘,太太好静学得十分用心,所以绣品在京里的千金中也是拿得出手的。如今您和大小姐的女红都是太太亲自教导,自然不比旁人差。”
沈穆锦曾在京中生活多年,这些心中其实都清楚。
上一世也是母亲亲自教导她们姐妹,只是她静不下心学,成日撒娇躲懒,久而久之母亲也就由着她去了,所以直到进了庵中沈穆锦的女红也仅仅限于简单的缝补。
如今这一手绣工,还是那些年为了补贴生活跟着贺娘做绣品拿出去卖练出来的,只露出四五成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十分出色了。
“说起来嬷嬷也是跟着母亲从忠勇伯府过来的,从前怎么甚少听嬷嬷和母亲说起外家的事情?姨母和表姐来了之后我也曾问过母亲,母亲却总是说没什么特别的敷衍过去,不如嬷嬷说与我说说吧。”
看着沈穆锦一副小女儿的好奇之态,徐嬷嬷倒觉得不知该如何让张嘴了。
从前小万氏母女刚来之时,徐嬷嬷并不赞同将她二人留在府中,也曾劝万氏资助些银钱帮她们安置自立家门,只是万氏孕中病弱心软,又见小万氏母女境况十分可怜,所以坚持留下了她们。
小万氏母女安顿下后倒是出乎意料的谦和温厚,和家中众人相处都十分和睦,甚至日日在万氏的病榻前端药奉茶。到最后除了个别如自己这般从忠勇伯府就跟来的旧人,家中上下对她二人都是不住口的称赞,只说姨太太是好人落难,定要有后福的。
以至于万氏专程让她去转告这些旧人,不得再提起从前在忠勇伯府的旧事,对小万氏母女定要恭敬顺从。
“我的好小姐,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奴婢哪里还能记得。”徐嬷嬷只是略显不自然的笑着推脱。
沈穆锦只是不信,拉着徐嬷嬷的手不依,“嬷嬷最疼我了,就说说吧,昨日刘宝家的来送首饰,我看表姐十分喜爱母亲留给我的小珠冠,却只能挑了别的珠花送她。姨母和表姐平日最是随和,如今我接了准备谢礼的事,自然得要多了解姨母和表姐的好恶,才能送到她们心里。”
徐嬷嬷听她说起小珠冠,就知道是何物。想到阮宝芝竟然打起万氏留下东西的主意,又见沈穆婉还一心亲近那母女俩,觉得自己不能不提醒她留心提防,今天这话是一定要说了。
徐嬷嬷咬咬牙,心里向万氏告声了罪,这才正色说到:“不是奴婢有意隐瞒,实在是从前太太不许大家说。如今没了太太庇护,我只怕小姐被人欺负,不得不说出来好叫小姐知道。”
沈穆锦看她面色严肃,忙坐直身子请她继续说。
原来万氏娘家乃是京中忠勇伯府,却只是庶女,生母乃是老伯夫人在时为了压制正室王氏为儿子所娶的良家贵妾杜氏。
杜氏娘家本是读书人家,父亲也是举人之身,早年仕途不顺又有旧疾,才辞官以在大族族学教书为生。因只得杜氏一个独女,自幼是悉心教导,诗词歌赋皆有涉猎。
只可惜一朝旧疾复发杜父辞世,杜家便逐渐无以为继,待到杜氏长成,杜母也已积劳成疾,只得听从得到好处的叔父婶母嫁入万家为贵妾。
怎料忠勇伯府虽是以武起家,但这一代万伯爷极爱诗词文墨,与杜氏兴趣相合,自她入府就十分宠爱。
王氏虽心中恨极却不敢表露,只能表面上贤惠大度的又将身边贴身丫鬟给丈夫抬了姨娘,便是小万氏万梓佳的生母兰姨娘。
兰姨娘母女依附于王氏,本就和杜氏母女不睦,待到老伯夫人离世之后,更是跟着王氏没少在背地里给杜氏母女罪受。
杜氏自幼被教导的良善驯顺,自然不敌面甜心苦的王氏和最懂察言观色的兰姨娘,饱受磋磨生下女儿没有几年便撒手人寰。
万氏自幼失了生母照拂,父亲虽念及旧情还算疼爱,但终是外院男子,看见王氏面上对待庶女十分体贴周到,自是放下心来。一个庶出的女儿,到底不是儿子。
待到万氏姐妹将及嫁龄,王氏一心扑在嫡女万梓倩的亲事上,成日带着女儿四处拜访京中各位官宦世家夫人,以图能传出女儿的贤名觅得佳婿,哪里还顾得上只比万梓倩小半岁的万梓佩,只在忠勇伯面前一味推说怕庶女跟着一同出去被拿来对比看低,寻不到好亲事。
同为庶女,万梓佳年纪更小几岁,兰姨娘却一面带着女儿成日凑到王氏面前端茶递水百般讨好,一面又暗地买通了从前同为丫鬟现在王氏面前得意的管事嬷嬷在王氏面前多多留心说好话,不外乎是提早准备为万梓佳求一个好人家。
也就只有万梓佩,眼看年纪渐长却无人为其打算。
谁知造化弄人,万梓佩在杜氏祭日去寺院上香巧遇新科状元之母沈刘氏旧疾复发并带着家人上前相助,万伯爷更是与几日后登门道谢的其子沈齐光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不禁动了嫁女的心思。
王氏和兰姨娘一心看不上沈家商户寒门毫无根基,顺水推舟促成了这门亲事。几年后,万梓佳则在兰姨娘的精心筹谋下嫁给了太常寺少卿的庶子。
“从前在忠勇伯府,姨太太做姑娘的时候和兰姨娘是怎样搓磨太太的,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便是姨太太和表姑娘上门的时候,奴婢也是劝过太太要提防的。只是这些年咱们府上和忠勇伯府除了寻常节礼再无来往,太太多年未和娘家人亲近,又见姨太太母女的情状是在可怜,这才不忍心将她二人留在了家里。”
徐嬷嬷说了许久口干,略停停,端起小几上的茶碗慢慢饮了。
虽然这些事情大部分沈穆锦都知道,但她依然听的认真,见徐嬷嬷茶碗见底,又亲自提了茶壶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