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贺一龙刚打下一个无为小县城就被李栩打的仓皇逃窜而言,张屠夫在庐州城还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而这一点也充分证明了,这个从小就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传的黄脸屠夫,在军事素养和指挥作战能力方面,是要比贺一龙优秀很多的。
庐州城拿的很顺利,进了庐州城以后也比较顺利。
所谓城池,有一点是很有意思的——那就是不管是多么难攻打的城池,不管在攻城的过程中遇到多么强烈的抵抗,只要在城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所以的抵抗基本都会放弃。好似那一扇城门同时也成为一道守城将士的心理防线,随着城门缓缓地开启的一瞬间,这道防线也就随之溃却。所以,当张屠夫进入庐州城以后,他再也没有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军事武装的抵抗,所有的官员、乡绅、士兵、百姓,都是跑的跑、降的降,大家都选择乖乖地在张屠夫的治下做一个顺民。
当然,也有两把硬骨头,宁死不降。
而在中国的军事战争史上,甚至在全人类的军事战争史上,我们都会看到一群这样的关键少数。这一群被称为所谓“硬骨头”的人,他们总是显得不合时宜、不被理解,总是选择在那么关键的一瞬和普罗大众站在相反的方向,从来都不会随波追流。这种人,譬如古希腊的苏格拉底、譬如中世纪文艺复兴中的布鲁诺,总是在危急的时候把身家性命看成粪土,而将内心的价值追求当做是头顶的星空与永恒的法则。
这样的人,鲁迅称之为“民族的脊梁”。
这群人所谓宁死守候的东西,西方人谓之为原则,中国人管他叫气节。
所以当张屠夫一把黄脸进入庐州城的时候,一场小范围的关于暴力和气节的战争就开始了。
第一把硬骨头是庐州知府郑履祥,作为庐州城的最高行政长官,所谓的一把手,在这个时候,他表现出了一把手的担当和责任。
当大小官员都带着公章往城外巢湖的那条大船上狂奔的时候,老先生依旧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当然,其实他是完全有机会走的,因为官位比他还小的小吏都能逃出去,他一个堂堂的知府,要想趁乱逃走,应该是一件不难的事情。即使他不逃走,留下来。如果愿意背弃自己的原则和忠义,摇尾乞怜在张屠夫的治下做一个伪官总是可以留下一条命的,毕竟在两年之后李自成进入北京城的时候,很多官员都作出了那样的选择。但是,他依然选择了不屈与死亡。
死亡,在中国的士大夫史上是别有一番注解的。自古以来,中国文人士大夫的死亡从来都不是意味着终结,而是意味着延续和表达——这种表达的内容便叫做气节。肉体之死亡的那一刻,而张扬出来的气节和忠义,当会成为鼓舞后世之人“宁折不弯”的精神财富,历久弥新,纵使沧桑也依旧不老。
第二把硬骨头叫卢谦。这个硬骨头卢谦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是个退休在家的大明朝官员了。但是,老先生显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身为大明朝命官的身份,时时刻刻将忠君爱国和士大夫操守放在胸中。
随着庐州城下三声炮击,张献忠进城的消息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乱世之中,消息往往是传播的最快的——无论是真消息还是流言蜚语,顺着浮乱以及恐慌的人心,他传播的速度之快,顷刻便满城皆知,远远要快于北部长城上的烽火狼烟。
所谓三人成虎,虽不见虎,而满城之人皆散焉!况且这一次,狼真的来了。
在听到了张献忠进城的消息以后,这个退休在家的老人没有一丝的惊恐和慌乱。他的脸上反而是浮现出一种淡定而看破的笑容“天命如此,岂是人力可以移哉”。
他缓缓地起身,从家中衣柜之中拿出多少年都没有再穿过的明朝官服。他充满感情地望着自己曾经在真定府当御史的时候穿过的朝廷命服,轻微细致地抚摸着上面振翅高飞的云雁。
“一切都要结束了吧。云雁啊,云雁,我终于再不能同你一起振翅高飞了”老先生如此地喃喃细语。
他静静地凝视许久,最后将这身官服装充满感情地披在了他的身上,整理好衣冠束带,正襟危坐在自家的宅门之中。默默地等待着张献忠的到来。
在静静地等待之中,在装容肃穆的大明朝官服的下面,除了淡然还是淡然。
终于,他等来了张屠夫,并开展了一段这样的对话:
张屠:你是明朝的官员?
卢:官服在此,你看不出来吗?
(张有些气愤)
张屠:你可知道我是谁?
卢:你是盗贼,这还用问吗?
(张十分的气氛,然而依旧忍住)
张屠:庐州城已经破了,大明朝亡国是早晚的时间,你干脆跟着我干,依旧还可以当官。
卢:哼(鼻子出气)
(张忍无可忍,让人打)
……
(打完了,老先生遍体鳞伤)
张: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选择投降还是选择去死
卢:我堂堂朝廷大员,怎么可能去屈辱于你们这些鼠狗!你们这些盗贼,早晚会不得好死的,竟然敢欺凌我堂堂大明朝官员!
(张忍不可忍,杀之)
老先生死了,一把硬骨头终于被包裹在淌着鲜血的明朝官服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至此,庐州城的两把硬骨头都已倒下,在今后一段时间的庐州城内,张献忠再也没有碰到这样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