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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殇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诛杀了贺一龙与罗汝才,李自成的权力达到了起义以来的最高点,在这个世界上,他成为了唯一有可能问鼎天下的人。回想十余年前从米脂县拿起刀的那一刻起,已经数不清多少次钻入了巴蜀腹地、穷秦恶楚,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凄风苦雨,从米脂县到大半个大明的版图的几个来来回回,见过多少堆积如山的凄凄白骨,好在自己毕竟挺过来了。是的,挺过来了,熬过来了。熬过了老三十六营,熬到了现在,熬到了放眼中国,自己到了距离权力巅峰最近的位置。张献忠,哼,如今也就只剩下张献忠还在苟延残喘,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现在的张献忠一头深深地扎进了四川湖广一带的深山老林,意志消沉,毫无进取之心。等等吧,等等吧,等到天下笃定,再回过神来,何愁献忠不灭,霸业不成。

代州卫依然严阵以待。

这个有明一带最为著名的卫所之一,在大明晚期屯田卫所广泛遭到破坏的时候,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依然保留着卫所得建制和规模,最为重要的是,依然保持着一个卫所应该具有的战斗数量——兵源。这种大兵源的储备和整个有明晚期其他所相比之下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在这样一种具体的历史条件下,他将发挥出巨大的军事效用和历史意义,历史证明,代州,即将成为晚期明朝政府镇压农名起义过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抛却阶级色彩,单纯从军事分析,代州一站足以名垂青史,而使代州名垂青史的一个人,他叫周遇吉!

如果说之前李自成是在中国版图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话,那么在代州,李自成将会遇到他有史以来面临的最残酷、最激烈、最惨痛的一次抵抗,也是最后一次抵抗。如果说孙传庭的失败为大明朝的失败划上了一个令人叹息的句号,那么在代州,周遇吉将会用浸染着鲜血的盔甲和数万将士的血肉身躯为大明朝敲响丧钟!

崇祯十六年,代州卫。

一场大雨一直从崇祯十五年的年底淅淅沥沥到崇祯十六年的正月。已经是子时,代州总兵衙门依然是灯火通明,淅淅沥沥的大雨一直怕打着府衙外面悬挂的两个灯笼,使其灯火昏黄不定,天色本就昏暗,在滂沱大雨的雾蒙蒙暗色的掩映之下,愈发地昏暗难明了。

驾、驾、吁……

一个骑马的军士从西边飞奔而来,形色匆匆,在总兵衙门前落马,旋即一个飞身下马,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总兵衙门。

灯光下,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狂风从外边肆无忌惮地闯荡进来,这倒并非是因为总兵衙门破旧不堪,而是新任山西总兵周遇吉一惯的办公习惯——办公签押房大门不关,为的是四面八方过来的战报可以第一时间传达过来。所以,在那个晚上,山西代州城中,周总兵所在的总兵衙门成为唯一一盏风中还亮着的孤灯。相比之下,城中已经满城风雨,李自成东进的消息不胫而走,城中士绅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不少人都已经清点了财产。遣散了奴仆、变卖了家财一路往东。

坦白来说,这似乎毫无意义,17世纪40年代的大明朝的版图如同是一块到处起火的柏油布,国破山河碎,到哪里都是硝烟弥漫,但是停下来,却总归心有不甘。

灯火的映衬下是一张清瘦的脸庞,手中的笔在刷刷不停第写着,已经夜深人静,然而执笔人似乎没有丝毫的困倦,窗外淅沥沥沥的大雨成了最有节奏的背景音乐,此刻执笔人的心中是家国天下,是忠君报国。似乎,对于突然闯进来的报信探马已经习以为常,执笔人头也不抬。

“报,太原八百里加急,李自成率军无数,正朝太原城进军!”

执笔的手戛然而止,宣纸上留下了豆大的墨点,周遇吉的脸色变得瞬间紧张,肌肉紧绷,然人尤不失淡定、不失淡然“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还有什么,继续讲”

“太原城城防薄弱,军心不稳,太原副总兵请总兵大人发兵增粮,已解太原燃眉之急”

“不是还没有打过来嘛,他急什么,现在哪里不缺兵,哪里不缺粮,太原城都哭穷了,那代州呢?回去告诉太原总兵,不要发牢骚,不要想着躲,一定要想尽办法把李自成拦截在太原城外。太原是山西第一道屏障,战略意义显著不言而喻。”

“是”

夜深人静,窗外的秋雨依然无情地敲打着冷窗,探马已经退去,茫茫雨夜,周遇吉没有留宿这名夜奔的军士,而是让他火速赶往太原把自己的指示传达到位,战时不同平时,一切都要紧着来啊。

北京城,沼狱……

北镇抚司名下的沼狱已经成为了死亡的代名词,但凡来到沼狱的人不是罪大恶极就是政治失败者,在这里体验人间地狱的感觉。不少官员在得知自己即将被投放至此都选择了自了自己的生命。

“侯大人,皇上有旨,跪接吧”捧着圣旨的东厂小公公脸上堆着笑容,这是一种标志性的笑容,常常在这些大明朝东厂公公的脸上挂着,当然在前几刻这种笑容还有可能是由一种音域恐怖的神情所掩盖。

一间沼狱特别的囚室里面,里面的人由于躺着的姿势稍微动了一下,似乎他在这监狱里面沉睡了几个世纪,似乎在这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方突然一束光射将来,他抖落了身上的灰尘,慢慢转身。才发现,这个人本身已经成了灰尘。

“臣候洵接旨……”

“奉旨,赦免候洵死罪,着候洵立刻前往户部,就任户部尚书,钦此!”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似乎自己都已经忘记了阳光长什么样子,活的和老鼠一样。如今,似乎一切都在梦中,一切都是一个圈。这已经是十年中候洵第三次来到沼狱这个地方,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熟悉不过了,他本以为他等来的是诸如斩首、白绫或者是毒酒一类的旨意,没曾想自己还是没有死成。

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多有能耐,也并非是因为皇帝陛下有多英明,或许只是因为外面的战事一如自己的预料,又或者是自己的政敌垮台的比自己想像的要快罢了。

“臣领旨”

言语之中透露着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在候洵的心里面,或许只有死亡才是自己的归宿,作为东林党人,自己该抗争的已经抗争过了,死是对自己最佳的褒奖,是最有力度的认可。

“候大人,请起。”小太监将候洵扶了起来,顺便在他耳边轻轻说“皇上已经诛杀了温体仁,迎大学生周延儒回来了”

候洵没有什么表情,这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好消息,毕竟自己一直都和周延儒关系密切一些,但是这丝毫不能改变什么,当然,在三年前他自认为是可以改变的,在十三年前他是完全可以相信改变的——那个时候他苦苦劝谏崇祯不要杀袁崇焕,但是崇祯皇帝不但没有听他的,反而因为他是袁崇焕的老师而怒加牵连,那个时候东林复出,气焰如日中天,搞牵连。清旧账,可以说是矫枉过正,比起魏忠贤在世的时候有过之无不及。就连袁崇焕也是吃了这个政治亏,就因为给魏忠贤修过生祠,而被诬陷成为阉党。他大权在握的时候,东北的防线需要他,北边的皇太极需要他去制衡,朝廷里面依为柱石,崇祯视为擎天保驾。而后却因为皇太极南过长城,袁崇焕防守不利而遭受莫须有的罪名,以谋反罪诛杀。自那次以后,候洵便心如死灰。他何尝不知这是东林党人泄愤的报复,他不顾他人的劝说,貌似进谏。

“陛下若杀袁崇焕,则不异自毁长城!”

“袁崇焕是长城吗?若袁崇焕果是长城,也不过是一条空虚的长城,否则皇太极如何能够轻易越过!”

“陛下,袁崇焕有过,却过不至死,袁崇焕虽死,却不至于碟啊”

“我知道这个朝廷乱了,明朝的官员从太祖那个时候开始便是十分有骨气,都不怕死。所以,朕才要让全天下都看一看,朕是多么的不容欺骗,朕是多么的铁石心肠,让这些臣子们都看好了,朕是少年,却不可以欺负”

“所以,陛下就要拿袁崇焕开刀,目的便是为了震慑天下的臣子?哀哉崇焕,痛哉崇焕?你何以生不逢时,你何以生不逢主!”

那一次的劝谏没有丝毫起到作用,所以崇祯坚定了诛杀袁崇焕的决心,为的是杀鸡儆猴。

倒是皇太极为袁崇焕举行了盛大的哀悼典礼,就在盛京,在满清政权的中枢枢纽。皇太极召集文武大臣为袁崇焕上香哀悼,皇太极亲自书写了墓志铭,并对于这位他一生出最敬畏的对手献上了最崇高的敬意。

袁崇焕的死成为了大明的悲剧,却扫除了皇太极的心腹大患。

皇太极厉兵秣马,防线再一次向南迁移,皇太极南进,拔出了锦州城这颗钉子。孙承宗构建的锦州防线从此崩溃。皇太极兵临山海关。

“候大人,候大人,请把,难不成大人还对这里有感情了”

候洵从思索和往事中回到了现实,他一步步地朝着沼狱的出口前进,但他感觉自己始终没有办法走过自己的思想,那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笼罩着他,他觉得似乎自己应该终结在这里,又觉得既然上苍给了自己这样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应该为自己的君父做些什么,但是,他总是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覆盖着他,压迫着他,使他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皇极殿……

崇祯皇帝、周延儒正在商谈。

“阁老,目前李自成已经突破了潼关,孙传庭也战死了,就连洪承畴也已经投降了多尔衮。局势危如累卵,已经有人建议朕南迁了。”

“陛下切不可以灰心。李自成虽强,但是代州城有周遇吉防守,此人骁勇善战,且世代为将,忠贞不二,陛下将山西门户让他拒守卫,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虽然说多尔衮收服了洪承畴,但是皇太极已死,满清群龙无首,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况且,密探报,此刻豪格、多尔衮正在为了权利在明争暗斗,就让他们内耗,咱们好好休养生息。”

崇祯点点头,觉得迎周延儒回来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但是他当然不会知道,此刻的多尔衮明显已经掌握了满清的至高权利,而小皇帝福临已经在盛京称帝,多尔衮已经自封摄政王,此刻的满清是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内耗已经过去,现在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沿着他们无数次走过的路再走一次,而这一次在洪承畴的建议下,他们将走的更远,越过锦州,越过山海关,一直南下,直捣黄龙。但是他们还在等待战机,等待着一个重大的军事命令。这是洪承畴的大胆推测,这个大明晚期投降清朝的第一重臣,有着满清人所不能理解的阴谋诡计,还有他们永远无法体会的士大夫思路和中原官员思路,最重要的是他懂明朝,他懂皇帝,他更懂大明官吏。根据他的大胆推测,在李自成猛攻山西门户的时候,大明当局会在大臣一致性的压迫下,皇帝会做出抽调吴三桂返回北京的命令,而一旦吴三桂返回北京城,山海关必然空虚,到时候大军乘虚而入,便可以越过天下第一雄关,长驱直入,逐鹿中原,而这一次,多尔衮的策略十分的明确,要建立起真正的中原政权。正因为拥有洪承畴、范文程这一批中原大臣,汉臣,才使得他具备了这种胸襟和自信。

而崇祯和他的大臣们,此刻却是一无所知。他们还想当然的认为,所谓的满清鞑子不过是一群没有文化的粗人,甚至明朝的大臣们认为就是把这样一个国家交给他们,他们也经营不好,充其量,他们不过是一群粗鲁的强盗,只满足于到大明朝来打家劫舍,却缺乏经天纬地、教化万民的本事。而这种本事,只有大明朝的文官集团才具有。

山雨欲来,然而大明上下却浑然不知,即使几个少数的清醒官员已经考虑到了即将发生的危险,建议崇祯皇帝南迁,但是由于内阁首辅的盲目自信再加上此刻崇祯对于他无条件的信任,使得他们这些人的意见根本不能被皇上接纳。

或许此刻的皇上就像是一个在大雾中走丢的孩子,第一双牵住他的手是最有分量的,他可以无来由的信任。而周延儒也或许是因为再次重用而感激涕零,或许他只是想让皇上心安理得显得自己这样一位宰相水平高致,才在没有调研的情况下随便和皇上做出了承诺。

山西是否固若金汤,我们不久便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