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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殇 第三十九章 杀机(下)

人多眼杂,府内杀气腾腾,外面刀手甲士暗藏,伍定国此刻身份依旧是罗汝才的将军,被囚禁的事情这些中下级军官自然是不知情的,很好,这是一个天大的空子,伍定国打定了主意,昂首挺胸地迈向襄王府。

当然此刻的伍定国是不能出现在罗汝才、贺一龙二人面前的,因此,自己决定不能进入宴会花厅,但是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立刻见到李岩,告知李岩罗汝才私自换防兵马的事情,他情知李华那边能够挡得住一时,但是时间一久的话,罗汝才这边必然察觉到异样。快,必须要快。

他让门外的侍卫进去唤出李岩,同时命令道此事要小心谨慎,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罗汝才犯疑。

伍定国命令过后,便在距离花厅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藏了起来,静候着李岩的到来,他的心里面忧心如焚,兵马的私自调动不是儿戏,大王这边很有可能没有丝毫的察觉,一旦罗汝才兵马运作成功,襄阳城立刻便会成为两个政权对抗的局面,十几年起义至今的功劳基业就会毁之一旦,数十万弟兄们的前途便会渺远难测,这里面还有百万家眷的性命在里面,他在心里面祈祷着,李岩兄弟啊,你可一定要快点来啊。

宴会花厅那边,激烈的对抗依然在继续着,对于罗汝才提出的要暂借襄阳城立足,实际上是要瓜分襄阳城的无理要求,李自成自然是怒不可遏。

“不错不错,你曹操是何等人物啊,也怪我李自成太天真,竟然会相信你愿意真心同我一起打天下,我李自成如今已经成了大顺王,早就料到你罗汝才肯定是第一个不服气的,可是我告诉你,我李自成当这个顺王,不是为了我的一己私欲,是众位弟兄还有三军将士、所有臣民推举的结果,自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我每日感觉最多的二字,便是责任二字。几百万人等着你去填饱肚子,几十万将士等着你带着他们打胜仗,等着你带着大家伙奔,好让兄弟们都能成事业。光宗耀祖、克绍其裘,也不枉大家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么拼死干一场。说句真心实意的话,我真觉得这个顺王做的是累啊,要真是这样也就罢了,不就是累点苦点吗?可是呢?明明就是时局危难,偏偏自己人还过来掣肘,襄阳城才打下几天啦,十几年东逃西躲的日子好不容易结束了,兄弟们也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你们就这里眼红、那里眼热的,我知道,你们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要做大,无非就是觉得我李某人做不得你们的头,无非是觉得自己掠来的女子不够多、抢来的财宝不够分,可是我告诉你们,罗汝才,还有你,贺一龙,你们要做这个顺王,我李自成无所谓,可是,你也得看看,兄弟们答应不答应!”

李自成言语落地,刘宗敏却早已经睁着布满血红丝的眼睛“罗汝才,就凭你也配做大,告诉你,就算是大哥答应,我也不答应,就算是我答应,我手里面的这口刀也不会答应,你们要是还有半点天理良知,带上你们的那些盆盆罐罐给老子滚出襄阳城,如若不然,我便要用这口宝刀试尔等的狗头!”

罗汝才实在是不愿意和刘宗敏这样张飞般人物计较,只是心里面一直在犯嘀咕,为什么自己的兵马还不到,心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差池,他瞄了一眼玄珪,玄珪立马明白过来,谎称要起身如厕,实则是暗地调兵。

报信的军士正巧同玄珪打个照面,玄珪方出,军士方进。他在李岩耳边窃窃私语说了些什么,听得李岩心里面一阵凉、一阵紧、心脏乱跳,血液涌上额头,他对着报信的军士点点头,轻声说道“你且先回,告诉伍将军我都知道了,你告诉他玄珪已经出去调兵,让他无论如何要在途中截住玄珪,去吧”

李岩离座,在李自成耳边耳语一阵,听得李自成也是心惊肉跳,不过现在看来,就罗汝才方才的摊牌行为来看,这也是不足为奇的,李自成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不安情绪,这个时候,李自成心里面十分清楚,不能让罗汝才看出任何的破绽,看来今天是铁定撕破脸,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他吩咐李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关键时刻,李岩可以全权做主。

花厅里面,如今又走了李岩,气氛依旧还是紧张。

双方的刀手都已经是公开状态,看来机动兵力大家都差不多,至于襄王府外,根据李自成的命令放假一天,所以李自成可以供调动的卫队也没有了,如今李自成和罗汝才属于势均力敌之势。直接火并的话,对于双方来说都只有五成的胜算,唯一决定成败的因素,便是谁的部队首先能够赶到襄王府。

罗汝才似乎十分的自信,李自成方才的表情细微变化不会躲过他的眼睛,刹那之间的惊恐虽然十分短暂并迅速被强做的镇定所取代,但是罗汝才仅仅凭借这个便可以断定,在此之前,李自成对于自己的人马调动是一无所知的,这样一来,他便占据了绝对的先机。所谓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任凭李自成的威望再高,只要自己擒贼先擒王,拿下了李自成,或杀之,或囚之,凭借自己在军中多年的威望还有贺一龙的联手,襄阳城中便顷刻归服。

只是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伍定国。而当罗汝才身死的那一刻,他必定也会懊悔万分,当时为何不斩杀了伍定国。

李自成也是细微地审时度势着,目前的局势,全在一个快字。他心里面想着“拜托了,李岩兄弟,无论如何你要抢在罗汝才的前面”

操练场上,一营军士在李华的命令下面原地修整,但是李华心里同样清楚这样的境况是撑不了多久的,因为他修整的理由是大王下令,襄阳城宴会军士与民同乐、休息一天,但是这样的借口偏偏不知情的士兵们还可以,但是将军们心眼活泛、消息灵通,兵围襄王府的事情难保他们心里面就没有主张,眼下的局面必须要小心翼翼的维持住,为李自成那边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副将裴勇早就对李华的自作主张感到不满,长时间的原地修整让他觉得李华的立场很可能存在问题,他不禁问道“李将军,我想知道这个原地修整的命令是谁下的,卑职有些不太明白,还望李将军指教一二”

李华情知这个裴勇是罗汝才的铁杆亲信,他要是趁机发难的话事情就会变得胶着,好在在军营里面自己担着主将,而裴勇只是副将,自己自信还是压得住的“裴将军,你的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原地修整的命令自然是大王下的,难道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见”

“可是末将得到的命令是全军换防襄王府,之前您也是这样和兄弟们说的,可是突然之间,您又说是大王的命令说要原地修整,可兄弟们纳闷就纳闷在这里了,同样是大王的命令,怎么一会儿要换防,一会又叫大家伙不要动了?这到底是大王的命令错了呢?还是将军您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呢?弟兄们都在这里干等了一天了,动也动不了,修整也修整不了,您是主将,可也不能乱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得把话说清楚了”

裴勇的话似乎引起了许多军士的共鸣,经他这么一鼓动,七嘴八舌的声音就出来了。

“对啊,将军,您的给个说法啊”

“是啊,说清楚了”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口舌扰攘。

面对着士兵们的哗变,李华陷入了细致的思考之中。朔风四起,操练场上一览无余,横无屏障,竖无阻碍,襄阳城冬天本就严寒无比,加上今天又是阴风怒号、北风卷地,士兵们干站在操连场上一动不动,时间长了,大家嘴上不敢说,可是心里面都有怨言。经过裴勇这么一煽风点火,大家心里面的怨气都冲着自己一个人来了。

“不能乱,不能乱,要临危不惧”李华借助着瑟瑟刺骨的北风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慢慢地,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些哗变的军士,大致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类是和裴勇站在一边的亲罗派军官,这些人大概只占了一少部分;第二类是因为长时间久战而满腹牢骚的士兵们,这一类占据了所有人的一半以上;剩下的第三类是跟着起哄的士兵,这一类人觉得天气寒冷,大家起哄,自己自然也要跟着起哄,当然,这类人也只占据全部人数的一少部分。关键是第一类人,只要把他们稳住了,剩下的人自然就消停了,而第一类人为首的便是裴勇,这个裴勇,虽然是副将,但是仗着自己是罗汝才的亲信,丝毫没有把自己这个主将放在眼里,因为这个裴勇起哄,剩下的人才敢跟着他后面起哄,也罢,擒贼先擒王,先收拾了裴勇再说,只要拔了裴勇这条舌头,剩下的就是无头的苍蝇,他打定了主意,继而忽然仰天狂笑,他这个笑声笑的人莫名其妙、胆颤心惊。

裴勇心里面犯了嘀咕,按说这个时候李华应该是慌得不行,怎么还大笑起来了,他一定是在虚张声势,裴勇这样一想,便镇定了起来。

李华收起了那骇人的笑声“我说裴副将,你刚刚说什么,哦,好像是说王命对吧。好好好,既然裴副将这么说,必然是遵守军纪的了”。他投射出逼问和试探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裴勇。

裴勇倒是有恃无恐,心想着我身为副将又是罗大帅的亲兵,还能怕了你不成,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身为行伍之人,自当遵规守纪,这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好,裴副将遵规守纪就好”李华知道这个裴勇是个粗汉,果然掉进了自己设计的陷阱里面,“大王治军严整,这军令里面是怎么说的,当场顶撞上官是什么罪,你可知道啊,裴副将?”

裴勇这才明白自己掉进了李华的陷阱,他是多年入伍的军官了,自然知道李自成治军可以称得上是残酷二字,就是普通的不守规矩都是动辄砍手,何况自己是当着万名弟兄的面前当场顶撞主将,按律当斩。也怪自己当时只顾着煽动军愤,忘记了军队章程,又言语失措,被李华拿住了空子。于是,只好装作没有听见李华的话,默不作声。

李华哪里会因为他装怂就让他糊弄过去,大喝一声“来啊,裴副将不守军规,飞扬跋扈,当场顶撞上峰,目无纲纪,按照军法,斩!”

被李华这么一声暴呵,裴勇的三魂七魄立刻丢了一半,一下子,军营里面的吵嚷声和议论声烟消云霁,李华这一招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用的恰到好处。

两名披甲执锐的军士遵李华的令便要将裴勇明正典刑,千钧一发之际,这裴勇忽然回过魂来,也发狂似的大笑起来。

这一笑,使得李华的心里面一紧,他心里面再明白不过了,三军向襄王府外集合本来就是罗大帅的命令,但是知道真实意图的人并不多,这才让李华钻了空子。方才那一招快刀斩乱麻,其功效就在于一个快字,只有在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杀了裴勇,让跟着闹事的人群龙无首才可以迅速稳定乱局,可反过来,要是失败了的话,情形对于自己就会十分不利。裴勇毕竟是罗汝才的亲兵,要杀裴勇,光是说他违反军纪是断然说不过去的, 没有大王的谕旨,或者是罗大帅的手令,谁能杀得了他。没办法了,只能霸王硬上弓,李华呵斥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本将的命令你们没有听见,斩!”

军士们正要上前架住裴勇,只听裴勇也是大声呵斥道“放肆,我看你们谁敢!”

裴勇本就是营中副将,又是罗大帅的亲兵,再加上其本身就长得五大三粗,膘肥膀圆,他这大声一呵斥,两个军士们也不敢再上前了,任凭李华再怎么催促也是无用,直呆呆着傻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先被李华镇住的一帮子人被裴勇这么一闹,也渐渐地镇定下来,看来,再想镇住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