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临,光线也越来越弱。卫景苏不敢保证玉无双不会再派人来,而且那两个黑衣人看起来也不会轻易罢休;若是冒冒然走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有云影在,他不敢以身犯险。
卫景苏与云影掉的坑中落叶常年累积,蓬蓬松松摔下来也不算重。这里地势又低不易被人发现。卫景苏趁机恢复体力,一边静静听察外面的状况。良久,卫景苏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黑色布袋,掏出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
圆润的夜明珠在卫景苏的大掌上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瞬间云影的眼前就亮了。
“在军营的时候,需要经常在外面过夜,我就把胡羌最大的夜明珠给偷来了,季五想要我都没给他。”其实他是想留给她的。卫景苏说得漫不经心风轻云淡,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他为了那颗夜明珠中了一支毒箭,差点丧命,导致以后他受再大的伤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只要他还能呼吸,他就坚信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云影知道卫景苏不会说谎,他做了前世所有不会做的事。前世的他讨厌习武喜欢诗情画意般安逸的生活,讨厌鲜血杀戮喜欢平平静静,讨厌与外人交际应酬喜欢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但现在的卫景苏临危于前却面不改色,不仅武功深不可测关系网更是错综复杂。他与前世已经变得太多了。
卫景苏却没有感觉到云影脑中千回转的思量。
“坐到这边来,我们休息会儿,再寻路出去。”卫景苏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找到一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将周围的干草摞起来,让云影坐下来。
“嗯。”
两个人排排坐,只是云影有意拉开距离,卫景苏也不敢冒然再靠近。
夜里山里的气温尤其地低,云影离开人工暖炉一小会儿,只觉得冷得牙齿打颤,却还只是抱紧双臂强撑着。
卫景苏见云影冻得发抖的背影,她还是那样倔强,一句服输的软话也不会说。唉,叫他怎么办才好。卫景苏张开双臂从云影身后环抱过来,将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云影的肩膀上,湿润的气息喷在云影的脸颊上,温柔道,“别推开,就这一次。你也不想自己冻出病连累我,对吧。”
云影望着卫景苏里手里的夜明珠怔然,感受着背后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传来的温度,双眼蓄满了泪水,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为什么自己仍然离不开他,为什么!今晚的卫景苏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救了她,保护她不受一丝丝伤害,事事俱细面面俱到,这是她前世遇到的软弱可欺的四皇子吗?还是说她变了,他也变了?
云影与卫景苏没吃晚饭,山里又冷得慌,两人早就饥肠辘辘了。
卫景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在云影的手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吃一点吧,等会儿走出去需要力气。”
光滑的红色绸面,颜色不纯,看起来有些旧,底角已经泛起毛边了,细密的针角勾勒出一只可爱的长耳萌兔,这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喏,看!给你吃,不过,你得帮我摘果子好不好?” 软软糯糯的小云筝从小荷包里掏出好多精致的点心,胖乎乎的小手递到小景苏的面前。
他――竟还留着么? 云影接过荷包小心地打开,里面躺着十几块拇指大小的糕点,因为挤压,形状已经变形,有的严重的已经碎了。
卫景苏见状,生怕云影嫌弃,“好像有点坏了,你…”
云影捻出一块没有碎掉的,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扬起唇角,“味道很好,很甜。”
卫景苏闻言脸上的笑容放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这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
“你也吃一块吧!”云影自然不会吃独食,捻起一块好的塞进卫景苏张合的嘴巴里,正好堵住卫景苏下面的话。
她不想再听了,不要再听了。
她为了亲人家族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只有他还抱着他们俩以前的回忆独自取暖。她对于他是太自私了吗?
软糯的甜糕在口腔中慢慢软化,可是卫景苏却尝到一丝苦涩,一定是食味居的师傅换了吧。
半个时辰后。
卫景苏好像睡着了,头靠在云影的肩膀上,浅浅的呼吸仿佛对怀中的人极度地依赖和信任。
云影试着打破沉寂,“四殿下…卫景苏?”
他难道想在山里过夜吗?云影捅了捅卫景苏的胳膊,睡得这么香?
“我休息好了,你有没有关系?”
“我没事了。”卫景苏似乎刚刚睡醒,拉着云影站起来。
“抱着我。”
云影还没反应过来,卫景苏就自然地拉起云影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轻轻运气,带着云影已经飞离了地面,借着粗状的树枝做踏板,转眼间两个人已经离开了之前摔落的大坑。
云影顿时傻了眼,这么容易就上来了?据她目测那个坑的深度至少一丈有余,还是说他早就能出来故意拖到现在的?
云影越想越生气却不知道怎么发火,但她越来越确信这不是前世的卫景苏。
等云影站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树丛时,才彻底相信什么是天绝人路。
“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云影苦笑,她被人掳走,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回去的路。难道今晚真的要被困在这里吗?
“跟着我。”卫景苏拉起云影的小手,坚定而从容,“这边走。来时的路我记得。”
云影知道已经不能再以前世的目光看待卫景苏了。她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而卫景苏也早已蜕变。
“军营里的物资匮乏,所以我常去山里打猎当尝鲜,有豺狼,有白狐也有吊白睛巨虎…在山里过夜自然也是常有的事,在这种小山丘上,最平常不过……”
卫景苏自顾自说着一些他在西南军营的事情,无大无小,云影知道他是怕她害怕,更是怕她意志消沉。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走走停停,停停歇歇,卫景苏与云影凭着一股意志撑着走下来。果然两个时辰后,听到广济寺中传来的打更声,两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已经是子时了。
“东家您可回来了!”云六抱着云影又哭又笑,又蹦又跳。
“傻丫头,我不是回来了。”云影细心掏出帕子给云六擦擦脸上的泪水。
云六将云影扶进房,借着烛灯,将云影细细检查了一遍。
云六大呼,“东家,您的衣服上怎么都是血啊?”
云影抬起手臂,眼中的不敢置信又凝聚着深深的纠结与痛苦,果然,“血!”
手臂上,裙摆上大片大片的血渍在浅青色的衣料上尤为扎眼,血似乎已经干涸,结在衣服上,皱巴巴的。
卫景苏,他昨晚上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能风轻云淡地一遍又遍对她说他没事他没事,难怪他一直说要休息会儿,难怪他短短半个时辰就睡得那么沉,难怪他一直说话一直说话,他是怕他稍不清醒就撑不下去了吧!他是傻子吗?她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不告诉她?他也当她是累赘吗?她不再是前世的姬云筝了,不需要他一昧地去牺牲去付出。
云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心愈发地绞痛,突然脑中轰得一声,人已经向后倒去。
“公子――”云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瘫倒的云影。
…
“云施主只是因为气血不足,受惊疲劳过度才致晕厥的。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便好。”慈目善眉的老住持,德高望重,在信徒中颇有威信。
大半夜的,云影突然倒下,吓慌了云六,鲁四娘不知去哪了,自己又不会医术。下山去请大夫来不及,云六只好求到了住持门前。
云六大大地放下心来,双手合十拜谢,“多谢住持!”
“无妨,施主不妨去煮点清淡点的米粥过来喂云施主喝下去,恢复起来也快些。”
…
“三姐,小苏他怎么样?”浅萝身穿紫色罗裙,年纪看起来比旁边身穿红色的白芷要年轻些。
卫景苏身上盖上棉被,躺在床上,嘴唇惨白脸上一点血色也无。
白芷一脸淡定,“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心口处的伤若是再深半寸,别说你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浅萝相信自家阿姐的医术,但她说得也太轻巧了些,“奇怪,这伤口我竟看不出是什么兵器所伤。”
“等小苏醒来,你问他还就好了。”
白芷一脸认真地在熬药,浅萝语气中多了两分抱怨,“真看不出来,那个云影姑娘有什么好!”
白芷也是摇摇头,“谁知道呢,看看我们九妹,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最后惨死冷宫!这娘儿俩啊,脾性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九妹的事要怪只能怪卫澜那个负心汉!若不是小苏,我一定将他给杀了。”
白芷将炉中的药汁在碗里,放凉些一点一点用瓷勺喂给卫景苏。
“哼…”卫景苏难受地皱眉潜意识里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见状,白芷暗自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了!去给你四姐传书,就说鱼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