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你想要见我?”百里召朗声含笑道,把沉思中的云影拉了出来。
云影一见来人,立马站起来,向来者抱拳施礼,正色道,“见过南婴国主!”
百里召一听,有趣儿,“你怎么就确信我是南婴国主?”然后随意坐在桌子一旁,又示意云影坐下。
云影莞尔一笑,“听闻南婴国主百里召左手有六指!”
百里召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哈哈哈…”
百里召是有多讨厌“六”这个字,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带着对六弟百里言都讨厌得很!从小因为六指的原因为父皇所不喜,说自己是怪胎。他只是比人多了一根手指而已!曾经他想断了那根多余的手指,却被冠上自残伤父骨母肉的罪名,被罚在子孝堂跪了三天。从那以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把左手握拳,背在身后…如今被云影堂堂正正地说出来,既惊讶又心酸,既痛恨又悲哀。
云影对南婴八位成年皇子了如指掌,姬家的千机楼可不是吃素的。她既然敢把底牌亮出来,就已经表现出十足的诚意。
百里召蓦地止了笑声,眼里透着阴狠,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云影,“你不怕我杀了你?”
“素闻陛下勤政爱民,仁心治国,怎么会与我一介升斗小民计较?”云影面上淡淡一笑,心里却七上八下,“更何况江城十几万民众还等着陛下救命,陛下怎么会妄开杀戒徒增罪孽呢?”
“有趣有趣…”百里召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右手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面,“说吧,你来南婴的目的!”
云影有些欣喜,“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小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小民来南婴主要是想与陛下做一桩生意,一桩互惠互利的生意!”
“哦?”南里召饶有兴趣地睁开眼。
“南婴十几年的太平,让将士的长枪都生了锈吧?”云影此话一出,百里召眼中泛着冷光,云影吓得手心背后冒冷汗,却还是大着胆子,说,“今天下四分,东辰地辽物博,兵力充足;西域自成一国,鲜与外族交流,近年来却频频出现在中原,野心可见一斑;北疆现在由玉璇玑一手掌控,此人深不可测,身边能人异士不胜枚举;南婴本水源充足,更有许多稀缺物资,在其他人眼中,无疑是一块肥肉,而此时刚内乱结束,气息薄弱,如一头断臂的狮子面对一群贪婪的豺狼。如果不尽快解决江城之灾,陛下民心将失,天下何复存焉?”
“嗯,继续说!”百里召面上不愉,心里却是同意云影的看法。
“三年前南婴老国主,突发急病而驾崩,立太子的诏书不翼而飞,更是无人见过。大皇子以正宫娘娘所出自诩太子之位自称,引发以大皇子为首和以三皇子为首自两大主流的皇位之争。大皇子败退江城,掠剐江城百姓,是他最终兵败被俘的原因。江城难民数以万计,周边地方接济无疑是杯水车薪,从源头上根治灾情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嗯…有些道理!”百里召之前确有灭口之心,但此时却有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陛下三个月来只送粮不治灾,一是怕大皇子余党从中作梗;二是没有可靠可用之人替陛下担此重任;三乱世出英雄,陛下怕是在等一个时机吧?”云影单从所得的资料事如神上看,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姬云琰曾说百里召深不可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绝不是表面上谦谦君子那么简单。
“不错,想不到,你一介女流也能把国家政事看得通透!”百里召感叹云影幸为女子;若是男子,不能为己用,定将诛之。
“陛下乃九五至尊,怎也也和凡夫俗子一般轻视女子?”云影自从独立以来,越发觉得那些束缚女子的三五九道都是扯淡。
百里召爽朗一笑,大方道,“是朕妄言了!那你的生意是指?”
云影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小民有治灾的良方,还有万石粮仓,请与陛下换一南婴公主之位!”
“哦?朕貌似赚了!”百里召的确有些心动,立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不过是找个由头的事儿,如今这困了他几个月的事甫一解决了,他还真有点适应不过来;不过,他百里召岂是任人摆布之辈,那女人底细还末查清,就这样答应,岂不是太草率了些?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六弟,八弟,进来吧!”听到百里召沉稳中透着一股冷漠的声音,百里言与百里齐双双恭恭敬敬地推门进来,“乖巧”地在门旁等着吩咐。
“护送客人回去!”说完,百里召像踏着风一样走了。
两兄弟出奇地一致点头抱拳应答,“是,皇兄!”
云影说完,却不见百里召有她想象中的反应。云影有些摸不透,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见百里召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心里也更慌了!她重回姬家,难道无望了吗?
百里言与百里齐虽然在外面,却一个字也不敢听,他们俩虽自小与百里召长大,却也不明白百里召临走前似笑非笑的含义,只能遵从命令,对云影说了一句,“请吧!”
云影虽然从百里召那碰了软钉子,却没有受挫,“放了我的人!”
百里齐抢答道,“早就放了,现在应该回去了!”
“东家,你回来了?”云影乘坐百里言准备的轿子,一路被护送回来。刚到门口,就见玫英垣青与玫心站在那里等她,云影看到他们三个平安,心也安了大半。
“嗯,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云影揉了揉眉心,“你们先去忙吧,玫英,帮我准备洗澡水。”
“知道您的习惯,早都备好了!”
“嗯…”云影疲惫地关上房。
云影关上房门,疲惫得闭上双眼,靠着门缓缓蹲下,把头埋在胸前,看不清表情,在微微昏暗的房间里缩成一小团,不知明地让人心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深呼吸了两口气,云影才迈步走进内室,摸了摸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不少。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唤人再换水了,漫不经心地解开衣衫,又盘起所有的头发,坐进了浴桶,微凉的水让云影如玉的皮肤上瞬间起了许多细小的疙瘩,然后又慢慢地消下去了。
微凉的水也让云影的脑袋立马清醒了许多。她刚到南婴,人脉门路也没有,不该如此鲁莽;如果不是那两个人坏了她的计划,她也不会提前暴露目的。转念又想自己刚一来就被人道破了身份,这内乱后的南婴的实力怕是没外人想得那样弱,这样也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南婴安稳地度过了两天,云影除了收集药材,就只在院内煮茶看书。
又五天后。这天阳光明媚,清风微拂,甚是适合在院内煮茶品茗。云影命人在院内苍梧树下搭了坐垫茶桌,又布了茶几,青泥小炉和一些煮茶的物什。
这间院子当初买来甚是周折,原不是要卖的,却偏偏就它一个合适所有条件的。云影花了许多力气才买了下来,偏她又不喜别人用过的东西,又命人将宅子里外都重新整修了一番。唯独完好保留的就是这株亭亭如盖的苍梧树了。
云影盘腿坐在垫子上,静静地摆弄手里的茶具。玫英从外走进内院,就见这一幅美人煮茶图。女子只束了一半的青丝,披于后背,虽着男子衣袍,却不减眉宇间清雅秀丽之气,朱唇不点而绛,又挟一丝妩媚,素手熟练地来回于杯盏之间,不见慌乱错杂,斑驳的树影落在那人身上,平添一抹娴静的气息,嘴角淡然的弧度,显出那人内心的平和…如斯画面,真真儿赏心悦目,教人看得呆了。
玫英暗笑了笑自己的定力,若不是早知道了主子是个女子,怕是这模样,自己也爱上了。
“东家,有一封玉浆楼的请柬。说请您务必出席。”玫英跟着云影许久,对她的性子、想法也略知一二。只不过,这几天的安静,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拿过来。”云影接过来,只扫了一遍,便放在一旁,“玫心这两天课程有没有落下?到了南婴,也不能乱了性子。我们初到南婴,人生地不熟,你们姐弟俩是我们的保命符,可要藏好!”云影调皮一笑,却不知又撩了别人平静的心。
玫英想起自家弟弟的傻模样,抿嘴笑了笑,“谢东家挂念。不过,心儿自从前儿个回来,就鲜少嚷着出去了。”玫英不自觉得抚了抚胸前,再没说什么。
云影想起那天的事,眼中一片凌厉,却转瞬即逝,“许是吓到了。过几天,等事都落实了,我们再出去散散心,小孩子忘得快。你别担心。”
玫英欠身一福,笑道,“谢谢东家。”
过了不多时,云影让玫英撤去了茶桌,自己进了内室换好了衣服,出来时俨然是一枚偏偏佳公子。
玉浆楼三层。
云影看到房内之人也不觉意外,径直走进。向对方抱拳行礼,身虽弓,眼中却无卑无惧。
百里召用手中的纸扇一指对面的空位,“云公子请坐!”
云影依礼坐了下来,淡淡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暗道一声好茶,嘴上没说,眉头却已经舒展开了。云影倒是不急,既然被请来了,主动权就回到她的手里了,她有时间可以静静地等,慢慢地等。
百里召虽在心理上受了夹制,却毫无恼色,“本来想看云公子急得跳脚,不料云公子的耐心可嘉,真正儿一个妙人啊!”百里召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幅纨绔子弟的模样,与当初东辰皇宫看到的温润如玉简直判若两人。
云影看着百里召嘴角噙着的若有若无的笑,头皮一阵发毛,这人真是教人占不到一丝丝便宜。
“不知国主今日相邀,所为何?”
百里召纸扇虚支着脑袋,扇子下坠着一枚普通的黑石,额前的一缕长发柔顺地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轻拂动,“那不知——姬大小姐不远千里来我南婴所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