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是真心诚意来救江城百姓的,请各位大人全力相助!”云影用力说完又作了一揖,她因有宿疾,不声大声说话,却还是抑制住胸中的不适。此时她已换回女装,却仍然行男性之拱手礼仪。
云影此话一出,场内瞬间鸦雀无声。各个官员你看看重,我看看你,满脸满眼都是疑虑,确定自己没听错话?
二十多位官员身着颜色不一的官袍,大多年龄在三十岁以上,也有两三个稍微年轻的官员,这些人大都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济。这也难怪,灾情江河日下,谁还有心情每天吃好睡好?马上脑袋一不小心就不保啦!
其中一位穿着藏蓝色云纹官袍的官员向前迈出几步,到云影面前三步处停下,稽首。
“下官江城府太守吴敬义拜见公主殿下,伽蓝将军!”
云影坐在椅子上虚扶一下,轻声道,“吴大人请起。”
云影这才看清吴敬义的面容,四十来岁的儒雅模样,眉宇间一派正气,看起来不算老却已蓄起山羊胡子,举手投足之间也满是稳重谨慎的意味。
吴敬义似下了决心般,“下官与各位同僚连月来坚守江城,主持江城赈灾医疫等一干事宜,唯恐不能与国主分忧解难,翘首企盼国主能命钦差到此上布天听,下达民意。如今公主与将军来访,下官们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伸手不打笑脸人,十来年为官,做事圆滑小心已成为习惯。
“无事。”云影知他想说实话,“吴大人,现在无甚外人,有话但说无妨;本宫洗耳恭听。”
“是!”吴敬义朝云影方向拜了一拜,“时至今日,解江城之灾实属刻不容缓哪!江城及周边村落约有五万多人,但受灾面积可多达十多万人;有患时疫者两千三百余名,已殁三百七十六人;有贫疾者三万余人,有饿殍两百一十七具!百姓日日在城中号叫、哀泣,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而且又有些好事之辈在百姓之中危言耸听,百姓们整日担忧恐慌,几次暴乱,幸得国主暗助,才得以平息。”吴敬义说完,心跳就一直加快,完了完了,还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个脾性呢,要是个不干实事的,他岂不是死定了…
有什么能比数字更直接,更能说明问题呢?云影对吴太守的直接表示赞赏,为官之道,居之不与同类相斥,尤鱼得水;其且下而能听其民意,上而能授受圣言。
云影心中轻叹一声,早知道局势之严重,却没预料如此之严重,只面上严肃郑重道,“吴大人尽心尽力,实乃朝官之楷模,百姓之福。”
吴敬义听完,放下心来,他斗胆说完,不求赞赏,只求面前之人真能一救江城之民。其余二十多位官员一听吴敬义之的话立马噤声,小心翼翼地观察云影与伽蓝的反应。
云影轻咳一声,问道,“不知各位大人认为食与病哪个更重要?”
一时间二十多人又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句,云影皱皱眉,却没说什么。
“下官江城嘉山县县令荀知章拜见公主!”从众官员之中又走出一身着蓝色水纹官袍的眉清目秀的年轻官员向云影一拜,后抬首道,“依下官所言,民居无食无以聊生,有疾恐难活,二者皆为重中之重。”荀知章刚刚上任,因为无背景无后台更无银子开路,就被分配到这个“是非之地”。一上任便遇到这等头痛之事,一腔报国救民的热血却也让他不屈不挠坚持到现在。
其他官员也随之捋胡子点头,表示赞同。
云影满意地笑道,“荀大人言之有理。食与疾乃解决江城之危的根本,二者双管齐下,方能解救江城之民。本宫决定与伽蓝将军连同部分大人前去治理时疫,以吴大人为首去解决粮食的问题。”
吴敬义一听,立马苦脸,“公主,这…实不相瞒,下官把方圆五十里的粮食全借光了。无王(南婴大皇子)将周边的粮草糟踏得所剩无几,下官到哪里去借粮?”如果有粮安抚百姓起来也容易许多啊。
“吴大人不必忧心。今日你前去宣告百姓明天到这些地方去吃粥领粮!记住每户一担,叫人登记在册,不可重复领粮,为免有人闹事或冒领,本宫会请伽蓝将军派兵助你。不过,还请大人遇事需酌情考虑,情节轻的教育一番就罢了,若有故意扰民者,还请大人打扫好牢房。”说完云影勾唇瞧了一眼悠闲地坐在一旁的伽蓝爵。
只见他冷哼一声,“本将亲兵个个能以一抵十,用作赈粮岂不大材小用!”吴敬义老脸一抽,有些民众一旦刁起来,就是他这个太守也压制不住,不如战神的威名来得厉害,这让他省了不少麻烦,谁知伽蓝将军这么直接地不给面子。
“不如此怎么能体现将军惜民如亲的高尚品德呢!”伽蓝爵理所应当地傲娇一哼,却再没说什么,不知是谁昨晚上说看错了他,今一早就厚颜无耻的爽快地“利用”他了,哼!
云影才懒得与他抬杠,递给吴敬义一叠纸,上面写明施粥地点、领粮地点约五十多处,盖有万担;兵力分布,约有三千。
吴敬义见到,心中大为吃惊,这恐怕得有万担粮食,这位到底什么来路?“下官明白!”眼下只要有粮,他才不管她是哪路大罗神仙。
云影又道,“粮食先每五天领一次,共两次;再每十天领一次,共两次,再每一月领一次,粮量减半。”云影有再多的粮草也不够填满十来万张口,不如解他们燃眉之急,再让他们好好想想如何自救,“大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江城天气季节分明,秋天干躁多雨,为做长远之计,大人不如带领百姓种些时令果蔬作物,以此呈报国主,岂不安国主之忧心。”
吴敬义哪里不明白云影这是在给他立功的机会啊!只要有粮,百姓安定下来什么事不好做?吴敬义立马心领神会,躬身一拜。
“下官替江城百姓叩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吴大人快请起,本宫力有未逮之处,还请各位大人多多相助。江城安好之日,便是各位大人圆满之时。”
说到这里各位大人哪里还有不懂之理,皆俯首贴耳。
“本宫在此有劳各位大人与云影共救江城之危!”
“下官遵命!”一时间众人满脸堆笑地愉快地一一离开。
伽蓝爵见云影不过一两个时辰便把赈灾事宜处理清楚,说无一点敬佩之意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却不想对这个一见面便讽刺威胁的女人表现出一点点的敬佩之心,不然她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往后他还如何在她面前立威?以往对女人从来不屑一顾的伽蓝爵,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考虑与云影“以后”的问题了。
伽蓝爵靠在椅背上,“本将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处理起事来挺有一套啊。”
“谢将军谬赞。”云影知道事情不会像她祈祷的那样顺利,“劳累将军与我一起到清安寺一趟如何?”
伽蓝爵皱皱眉头,她以为她那破壳烂躯可以随便乱跑,想去哪去哪的吗?云影以为他不愿意,也不打算强求,正欲说…
“那个谁,长胡子的那个,过来!”伽蓝爵指着不远处苦瓜脸的馆长,“准备一辆普通的马车。”
馆长飞似的准备去了。
“嘁,本将会吃人吗?”
云影忍住笑,道,“谢谢将军。”
带上云六云八,又从十字坡那里带上黎伯,吩咐云一云四等来云二等人便去驿馆休息。当然是悄悄地去,暗卫的脸不能随便曝光,不过她却没刻意瞒着伽蓝爵。
黎伯与云六云八在马车外驾车,车内云影与伽蓝爵的气氛有些怪异,也不知是不是马车太普通了,总觉得车内太拥挤了,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彼此。云影倒是很平静,她以男装行走三年,平日里接触的大多是男性,与其高谈阔论,甚至“勾肩搭背”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了。伽蓝爵一副不耐烦要吃人的样子,奈何这马车还是自己叫人吩咐的,总不好大发脾气。
就这样一路到了清安寺,马车内外相安无事,几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云八,你去看看师父们熬药的水从哪里来的,快去。”
云影找到一处石桌将江城地图铺了上去,图上除了标明江城各个地界的名称之外,还标有各处时疫患者的避护所,这些避护所都是就着时疫患者爆发地而建的,云影再仔细看看图卷,想到某一点的可能性,她不觉惊起一身冷汗,郁水从清安寺山后流经江城再到邻城洛城,沿着郁水共建避护所有十九处之多。
“公子,那熬药的水和寺里用的水都是从郁水而来。”
“将军,这…”云影一脸难以置信般看着伽蓝爵。
伽蓝爵小脸微微一红,遂冷声道,“本将也想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竟比我这阎王欠的债还多!”云影等人不觉浑身一寒,这人倒是不污阎王的“美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