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到床边，盘膝坐上去，慢慢闭上眼，直到呼吸变得越来越轻。
一个人，背对着手，站在一处断崖旁。“赵无畏，你可之知罪！”
老怪睁大了眼睛，四处环顾，可是淡淡的雾气却令他什么也看不清。好在，他越走越近，终于看清这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于是怯生生的问：“敢问阁下，这是哪里，您又是什么人？何以知道我的姓名。”。
说实话，这个场景让他觉得害怕，这是当年师傅打他下涯的地方。
那人慢慢转回身来，一律俊逸的胡须，清瘦的面庞却似美玉……是师傅？八蟾老怪暗自心惊，脱口诧异的轻声叫了句：“师傅？”。
“孽徒！你好狠的心，拐走我心爱的女儿还不够，你还杀死了你的师弟，你可知堂堂八卦门全毁在你手里了。”。
八蟾老怪摇头，他拼命的摇头，大声的咆哮着。“我没杀师弟，你们逼我逼的那么紧，我也没杀师弟。我的佩剑早就被你们打掉了，最后一次被童师弟追上的时候，我手***本没有剑！你不能怪我。”。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将八蟾老怪唤醒，原来是场梦。门外传来王笑山的声音。“前辈你说你什么？我没有听清。”。
拿着剑，下地打开门，先是看了看天色，原来月亮都出来了。王笑山也抬头看了看月亮，连忙解释道：“刚送帮主回云溪庄，这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前辈的功夫，在下怎敢觊觎，我……”。
老怪看着王笑山问：“马不停蹄？你是骑马来的？”。王笑山，点点头。他又说道：“好，我那匹马恐怕还在码头呢，正好就骑你的了，小子，用轻功跟紧我。”。说着，走在前头，两人出了华神医的院子，见外面确实拴着一匹马，八蟾老怪跳上去招呼也不打，就飞奔而去。
王笑山因为不知道这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还真存了个心眼儿，临来时候就问过两位帮主，这八蟾老怪为什么神色和话语都异于平常。两位帮主也没说什么，听了老怪对他说的话，叶雪莲想了想，只对王笑山说：“你去，去赴会，今晚也许就知道了。”。
让自己用轻功追马，这不是开玩笑嘛？算了，来都来了，就由他吧。于是提气追了出去。
两人一直奔了好一会儿，八蟾老怪将马赶下官道，钻进一片树林里。抬头又是看看天上的月亮，将马栓好，王笑山才气喘吁吁的从树上跳下来。老怪“呵呵”看着王笑山只是笑，笑的他都心里发了毛，才说：“你轻功不错，在江湖还是腿快最能保命，不然我早死八百回了。”。
说着，突然间跃起身子，出剑、收剑，人刚落地，一根树枝也掉落下来。撇去枝桠，扔给王笑山，说：“我现在教你一套剑法，你要认真看，认真学，每日勤加练习，日后交给叶知秋。”。
王笑山看看手里的树枝，纳闷的问：“前辈不是要教我八步赶蝉功？怎么是剑法？”。
“八步赶蝉功是教你的，这套剑法是教叶知秋的。看好了……”。说着，八蟾老怪连退四步，再次抽出手中剑，用极慢的速度，将一柄剑舞的根本不像剑。王笑山是越看越乱，按说自己也在江湖混了很多年，各门各派的剑法都差不多见识过了。自己虽然不会使剑，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你这哪里是剑法？
再看八蟾老怪，一柄剑，左出右入，成何体统？左出左入，随着腰身再去右边，才是正理！老怪物，不是在唬我？
等他舞完了剑，问王笑山。“可看清了？”。
王笑山知他是个怪人，脾气也怪，招式也怪，但想了想，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于是斗胆反驳说：“前辈这一套，确实不是什么好剑法！”。
八蟾老怪“哼”一声，手中一抖，把刚才那一套又快速的舞了一遍。这一回，王笑山可看的傻了，若说是刀，舞起来呼呼夹带着风响，也就算了。但眼前的是剑啊，而且，这些招式，一般的武林高手又怎么防得住？这回是全然没了藐视的想法，那些怪异的招式，随着老怪的步数，简直是难以分辨剑从何来。诡异的是，这剑法又丝毫不落破绽的将自身护的周全……
整套剑法不似武当剑那么行云流水，更像是晴天中响起了霹雳，每一招都疾如风，快如电。以至于，王笑山还在惊叹的时候，八蟾老怪已经站定了身形。
“前辈，这么短？还有吗？”。王笑山已经完全惊讶于八蟾老怪的功夫，看来上一次，没出剑伤了自己，真是他手下留情了。
看见王笑山这幅神情，老怪才志得意满的说：“没了，这路剑法共十六招，但是十六招足矣，每招都可变化。切记这不是教你的，你们日后回了南京城就找个无人的去处，将这套剑法交给叶知秋。”。
王笑山苦笑着说：“原来前辈还真是想收我家少爷做徒弟，只是……”。王笑山扭捏的说：“只是前辈似乎找错人了，我们那少爷天资鲁钝，而且根本不爱学武，听说都是二帮主把峨嵋派的功夫当作舞蹈，引的他兴起，才跟着学的。”。顿了下，又说：“倘若是教他功夫，恐怕您得先交会二帮主，不然。怕我们少爷不跟我学。”。
这倒是真的，男孩子哪个不淘气？突然用炮仗吓哭翎儿的往事，还历历在目。
八蟾老怪不高兴的说：“天资鲁钝？你真是小瞧了你们少爷，我见过他的底子，还不错，能在突然受袭时候，不自主就运用所学的功夫去化解别人的力道。这才是习武的奇才，有些所谓的高手或名门正派，平日里只看哪位弟子更用功，哪位弟子领会的更多，其实是误区。真正的功夫，坐立行走及睡觉吃饭都是不离身的。唯有，那些将功夫运用到无声无息的人，日后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啊？”。王笑山不解的笑一笑，又说：“前辈当真看走眼了吧，我们家少爷可是出奇的淘气，往别人茶壶里尿尿，用虫子和蛇吓唬府里的丫鬟才是他最拿手的。”。
八蟾老怪叹口气，说：“也难怪，你们都是庸才，又怎么能看出深埋于地里的金子？我这两日已经看见他手里拿一把断的木剑，在比划一些招式，分明就是南京城外见我杀人时候的招式。我一招都没教过他，他也不肯喊我一声师傅和爷爷，但是他只看过一遍，已经舞出了老子的三分神韵！难得难得，当年纳西老人教我的时候，我也是苦学了三年呢。你说，他是不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少爷的剑法？王笑山笑的更大声了，说：“前辈当真看错了，在船上，我也见过了少爷对着花或书架比划，只把那些本来好的东西，都砍个稀巴烂，也没什么独到之处啊。”。
“嗯？你是一叶障目了。我问你，方才见我使的慢，你是什么感觉。见我使的快，你又是什么感觉？”。深深吸口气，八蟾老怪语重心长的说：“我没那么多耐性，你就说能不能好好教你们少爷。”。
王笑山想了想，说：“前辈使的慢时，觉得这剑法处处是破绽，使的快时，又觉得雷霆万钧之势势不可挡。好吧，无论少爷是否喜欢，我都用心去教他便是，他是叶家的独子，未来盐帮的帮主，总要多学些武艺傍身。不然，等他长大了，我也老了，不能处处都护着他周全。”。
八蟾老怪笑着说：“这就对了。来，与我一起练一遍。”。
两人反复演练了大约十遍有余，看着王笑山别别扭扭的样子，八蟾老怪说：“你这么笨，怎么教我徒儿？”。
王笑山早已经是满头大汗，无奈的说：“前辈这剑法又没有口诀传给我，招式如此怪异，我是在是……”。八蟾老怪叹气说：“要什么口诀，剑就是剑，等他以后学了内功心法，这些劲力自然就随着剑身而走。你们中原武学注重招式和心法，有时候还要扭腰、挪步、其实都是错的。真正的武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打倒你面前的每一个敌人。”。
没好气的，吼道：“再来一遍，慢一些。”。
直到把王笑山每一个动作都指正之后，王笑山已经神情沮丧。看着八蟾老怪说：“前辈，我师傅就说我笨，但是我轻功特别好，师傅老人家让我下山时候说过，我这一生啊，学不来特别好的功夫。你要是看我这一遍，还行，咱们歇一会儿？”。
看着他满脸的汗，八蟾老怪说：“歇五十个数！你自己查着，数到五十，我们继续练。”。
对于王笑山来说，这简直是煎熬，每一个动作都要被摆弄好一会儿，那五十个数转眼就到了。八蟾老怪摇着头，又摆弄了他好几遍，才算满意的点头。
“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临行前要再传授你八步赶蝉功，免得日后他长大成人惹了麻烦时候好保命。”。说着，又问他：“你轻功这么好，内力却明显不够精纯深厚，不然，我这套剑法，只会越练越神清气爽，不会像你越来越累。内力不足，轻功却好，说起来，你也是练轻功的奇才。你说说，你都是如何施展轻功的。”。
王笑山当真是被问住了，他的轻功和江湖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自己更快些。说到底，也许就合了八蟾老怪的想法，自己是有一份天赋，但真要他说个明白，却是难为他。于是吞吞吐吐的说：“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历来比同门师兄弟们快，后来……踏入江湖，见过一些人身姿妙曼如雨燕穿林，看了一遍，夜半无人时候就学着练。那日积月累，看的多，就偷偷学的多，就这样了。”。
“你是如何提气？”。
王笑山脱口而出。“丹田啊！”。
八蟾老怪摇头说：“你试着会阳转伏兔。”。
“哦！”。王笑山聚气后，点点头。八蟾老怪知道他到了，于是说：“跳。”。
王笑山试着跳一下，却没什么两样，不由得看了眼八蟾老怪。老怪摇头说：“你气断了，你们平常都是气聚丹田，所以你跳的时候，自然气就回了丹田。”。说着，用手指，在他的伏兔穴上，按了按又揉了揉，说：“再来一遍。”。
王笑山凝神闭气，又试了一遍，感觉这次跳起来，确实高了很多。欣喜的问：“怎么会这样？”。
老怪点头说：“还真是练轻功的奇才，纳西老人用竹枝抽我半个月，我才能做到。你居然第二次就做到了，佩服佩服。听我说，太多的我也不懂，纳西老人也不教我什么，只是让我照着去做。他话很少，我却特别敬重他，临死时候跟我说，这套武学一定要找个奇才传下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奇才。”。
说着，无奈的叹口气，又说：“这一生，我也收过三个半徒弟。两个是心术不正，只想着我的武功，一个倒还可以，只是资质差了些。那三个都死了，跟着我真没什么好下场，我仇家太多。还有半个，就是翎儿，这些武功，我都教过她。但是除了八卦门的一些招式之外，我没告诉她，这是武功。”。
“你教叶知秋的时候，可以带着翎儿，那如果是个不爱学武的孩子，你就一定要带着翎儿。你们的方式不对，就没办法逼着一个孩子去学他不喜欢的东西。但他既然小小年纪知道模仿我，必定是看我动手杀人的那个晚上，被迷住了。只要带着翎儿，翎儿看出是我的招式，哪怕你慢慢的演示，他觉得不好看不厉害，但只要是翎儿说是我的招式，他就一定会用心练。”。
说着，又不禁苦笑起来。“我纵横江湖半生，如今收个徒弟都要掩人耳目，只怪我作孽太深！”。
听着那悲从中来的语调，王笑山清了清嗓子，说：“也不知道前辈要去做什么事，如此心急要走，晚辈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您没有什么必办的事，不如就留在叶府。我看李前辈日后回叶府修养，我们少爷也是不会放他走了，不如您也跟我们回去。照您所说，少爷是迷上了您的剑法，那么您自己教，不是更好？按说嘛，这江湖还是凶险的，年岁越大，越怕少壮。就在叶府，就在南京城，任凭哪路高人来寻您麻烦，也不敢在天子脚下……”。说着，王笑山自己笑了，说：“不对，您刚动了圣上的宝贝，南京城恐怕不是您能呆的地方。”。
八蟾老怪也笑了，说：“看来你还真没什么城府，一般人想学我的武艺，都是苦苦求我，唯独你。你竟想我自己去教叶知秋！”。左右打量着眼前尖嘴猴腮的王笑山，他朋友感概的说：“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们了。一个人，为人正派是装不出来的，恶习人人都有一些，但心中不存对别人的恶念，才是正值的人。”。
王笑山哪被人夸过，于是傻傻一笑，说：“前辈过奖了，人人都说我不像个好人才是真的，我爱喝花酒，爱惹事也是真的。”。
“不要一口一个前辈了，我今年四十多，你也是三十多的人。若是三个月后，我还回得来，你就叫我大哥吧，怎么说也是传授了你武艺，师傅嘛，我也不配。旁人授业，都是先教武德，你与我这样的人，离德字还差得远。以后就叫我大哥，这三个月好生教叶知秋，动作要像我方才教你一样，斑点不能马虎。以后，可都是保命的招式，为了你家少爷好，你也要尽心啊。”。
“这一点请前……”。王笑山急忙改口，道：“请大哥放心，我必定全力尽心去教。”。
老怪点点头，说：“我今夜就走，有高明浩在这里坐镇，漕帮翻不起大浪。还有一点，你从今日就要熟识伏兔走气的法门，免得日子久了，又丹田运气去了。轻功嘛，孩子太小，没有丝毫内力还练不得，你先练好了，日后再说。”。
说着，已经转过身，牵着马向林外而去。
王笑山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想了想，喊道：“大哥，兄弟等你回来喝酒，那古人结拜也好拜师也罢，都要有个礼数。咱们也不能没了礼数不是，无论此行多凶险，无论三个月后，大哥能不能平安回来，兄弟都等你。”。
八蟾老怪只是停了一下，就又牵着马阔步前行。他没说自己要去哪里，也没说是要去办什么事，或许，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八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