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蟾老怪一觉醒来，当真就觉得四肢百骸无所不通，回想着华神医昨晚的话，和那碗汤药。莫非，自己真的不是回光返照？以前最苦的日子，是被李长喜追杀的那段，想想那时候自己也是不知道怎么，越战越勇不说，还精神饱满。可是纳西老人并没教过自己什么内功心法，会不会是那些怪异的武功招式里，就暗含了体内真气运行全身的奇特法门？如过华春来那老家伙说的都对，自己岂不是活不过六十岁？

算了，活不过六十有什么稀罕，如果找不到一个好徒儿，就算明日就死，也是天意。不去想那些，盘膝坐定之后，运行体内真气，除了被欢天哲打伤的腑脏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当真是全身通畅。散功，睁眼，更觉得比前一日更加精神饱满。

恰巧杨帆在门外轻声问：“前辈可起身了？晚辈炖了些清淡的肉粥。”。

这个马屁精，清粥就清粥，肉粥就肉粥，何谓清淡的肉粥。昨夜因不知虚实，未敢饮酒吃肉，今日既然已经印证了华春来的说法，也该开开荤了，毕竟这一个半月算是苦了自己。于是高声说道：“粥就不吃了，若是有酒肉，不妨备一些。”。

杨帆怕是自己听错了，昨夜如何都不敢吃肉喝酒，今日一大早就要……“前辈，你那身子现在能沾荤腥吗？”。八蟾老怪面上掠过一丝不快的神色，没好气的说：“若是麻烦，就算了，老子自己出去酒楼吃。”。杨帆才连忙改口，回道：“不麻烦不麻烦，这就吩咐人去做。”。

杨帆也是惹了一肚子气，心说：“难怪你大哥和你不和，怎么脾气如此怪异？昨夜还丝毫不敢沾酒肉，今天一早上就吆喝着要酒肉。先哄着你，等对付了盐帮之后再打法走，这等古怪脾气，哪个愿意伺候？”。来到伙房，忙下令再烧两个肉菜，随便把昨晚未吃完的热一遍。

这时候，院落里跑进来一名漕帮弟子，见杨帆在伙房里，直奔这边而来。“二当家，你叫小人采办的新衣已经取来，估计和昨夜的那位大爷是同等身段的。”。杨帆走出来，打开包袱，将衣物抖了抖，左右看看，说：“好，快去给青城山的前辈送去……唉，嘴上甜些，那前辈脾气可不好。”。“是，小的知道了。”。

这人得了指令，嘴上自然抹了蜜一般，八蟾老怪开门时候还不停作揖，双手才奉上新衣。八蟾老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心说也该换一套了，于是指着院里角落的泡澡大桶，说：“把那个抬进来。”。说着，接过了衣物。那漕帮弟子也是好心，就问了一句。“前辈不先吃早饭吗？我们二当家亲自在伙房内看勺，估计很快就能吃了。”。八蟾老怪两道眉毛一竖，说道：“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没那么多热水，索性井里打出来的几桶凉水，他直接坐了进去。等到他洗了个通透又换了新衣，开门出来时候，院落中一张桌子上，杨帆等的菜都凉了，赶忙招呼人热一遍。八蟾老怪手一摆，说道：“无需麻烦，如此就可以。”。说着走到院落中，也不坐，先端起杯中酒，敬杨帆说：“多谢你处处设想周到，你们和盐帮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杨帆哪里敢怠慢？也是忙站起身来，举杯回应。“前辈高风亮节，古道热肠，正是晚辈的楷模。”。说着也一饮而尽。

若说昨夜这八蟾老怪吃的还算文雅，只是穿戴与乞丐没什么分别，但这大早上可是吓着了杨帆。看他穿戴得体，宛若富甲一方的商人，可是偏偏如狼似虎一般，就着满桌的酒菜连吃了八个馒头喝了两壶酒。

酒足饭饱之后，杨帆招呼人撤下了残羹，那面早已准备好的清茶也端了上来。那杨帆殷勤的很，言语动作都小心翼翼。“余前辈，昨日也没问您，这华神医对您的伤是怎么看的？”。

八蟾老怪看了看华春来紧闭的房门，说：“神医就是神医，我能生龙活虎，全仰仗华神医了。”。杨帆一听这话，脸上笑开了花，嘴上直说：“这就最好，我说嘛，今天看前辈就觉得精神抖擞，看来华神医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其实，也无需前辈帮着动手，事情也简单的很，到时候帮着晚辈这边说两句话就可以。毕竟前辈也是名门望族出来的人物。”。

“狗屁的名门望族。”。八蟾老怪说完这句话，见杨帆眼神中透露的怪异，才又说：“我那发瘟要死的大哥不认我，我和他们名门望族也没什么关系了。”。好险，怎么能自己骂自己？他瞧不起余劲涛而已，但现在身份是余劲涛的弟弟。这杨帆也是江湖人，江湖上的规矩，他不说，八蟾老怪也不会不懂。别说他现在不记恨盐帮，就算记恨，也不能轻易出手去帮助漕帮，而声援就显得特别重要。说白了，给漕帮撑撑场子。

江湖事江湖了，总有讲道理的人，而且这次确实盐帮理亏。

“我昨日的马，你们可有人替我喂过了？”。八蟾老怪一问，杨帆立即答道：“前辈放心，那匹马儿喂的好呢，前辈是要出去？有什么事交代晚辈就可以了，一定替你办的牢靠。”。八蟾老怪一阵怪笑，闪烁其词的说：“这种事，我自己来，晚上要你挑二十个精壮汉子给我帮忙。要力气大的。”。

杨帆哪里听得懂，却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出的门来，问过杭州城的方向，八蟾老怪上马慢悠悠的去了。

信马由缰，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遥望见前方就是杭州城，便问官道上的行人。“这位小兄弟，劳烦打听一下，这杭州城内都那些人家最有钱？”。那小伙子正挑着一担瓜，赶着进城，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八蟾老怪吃瘪，换个语气问：“小兄弟瓜怎么卖的？甜不甜？”。那人连忙将担子放在路边，笑着说道：“客官，一看您这穿戴就是有钱人，吃瓜，如果不吃甜的，那还不如不吃。小的给您挑个最甜的，您稍等。”。

八蟾老怪翻身下马，摸出几钱碎银子，这人正好挑好了瓜，回身一看那么多，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哪里需要这么多？这位客官，要不我再给您挑五个，就怕您骑马不好拿。”。八蟾老怪“嘿嘿”一笑，说：“就给你这么多，瓜我一口也就不吃了，主要想知道这杭州城里谁最有钱。”。

这人擦把脸上的汗，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客官，一看您的相貌和穿戴就不符，估计您也是做大事的，您若真有心，兄弟我给您指条明路。而且，这瓜钱，都不收您的，兄弟还请您吃这最甜的瓜。”。这少年聪明，那八蟾老怪也不是傻子，既然话里有话，你就说下去吧。于是给了个眼色，那少年才又接着说：“这杭州城内，最富的要属盐帮的舵主关振东，但那人五大三粗的，看着像恶人，却不欺辱百姓。此人，兄弟觉得不可取。还有两人，虽是没关振东府上那么有钱，却也富甲一方，是姓沈的一个师爷。据说是苏州沈家的远亲，要死要活缠着那沈万三买了这么个县令，因为鱼肉百姓，上个月也降为了师爷。”。

“一个卖来的县令？鱼肉百姓多久了？”。八蟾老怪有些动心了。

小伙子拿出一个薄薄的竹片，分开了瓜，送到八蟾老怪面前，又说：“才五个月，半年不到。”。八蟾老怪一边吃着，一边又问。“你这小兄弟，嘴上无毛，说话不牢。我就不信，一个县令才做五个月，就能跻身有钱人，你刚才可是拿他和关振东比。”。小伙子一脸正经，左右看看，又说：“客官，你小些声音，我跟您说，这杭州城本就富裕，鱼肉百姓五个月当然能和关振东比。只不过，关舵主那样的人，富在外，而有些人，就算富，也要藏着掖着。”。说完，还给八蟾老怪挤眉弄眼。

扔掉了瓜皮，八蟾老怪一手托住少年的手，一手将银两放在他手里，紧紧握住，说：“多谢你了，小兄弟。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吗？”。那小伙子愣了一下，说：“我是卖瓜的啊。”。

“嘿嘿，休要瞒我，一个卖瓜的人挑出来的瓜，会是不甜的？一个卖瓜的人，这手心中的老茧怎么不是握锄头的厚茧，而是持剑的薄茧？”。经这么一问，小伙子也笑了。“也不问您是哪路神仙了，实不相瞒，我乃是空影门的门人，这不是持剑的茧，是练掌中飞刀的茧。”。

原来八蟾老怪吃瓜时候，就已经怀疑他，所以给钱的时候，才要看他的手心和摸一摸他的手心。听到空影门，却也笑了，说道：“原来今日遇到了传说中的侠盗，那么，那个师爷的事，你也一定是打探的很清楚了？”。少年微微点头说道：“那狗官做县令鱼肉百姓短短五个月，就要去买州府的官，这里面的油水可想而知。他，估计是不甘心被新县令压制，所以又萌生了府衙的念头。做个县令，就如此放肆，我们这类人，又怎么会让他做到府衙的位置上去？”。

“好，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八蟾老怪这么一问，少年反而退了一步，说：“英雄若是去，我就不去了，英雄若是不去，我便进去走一遭。至于何时下手，英雄莫问。”。

这一口一个英雄，叫的八蟾老怪面上有些发热，他说：“这样，你今日进城就是卖瓜，我这就进去，白日里下手。看见那个城门没有，我若是大摇大摆走出来，就说明我得手了，若是日落前我还未走出来，你晚间就可以去。”。

“原来英雄是这意思，好，那兄弟我就静候佳音。呃……你先进，免得失手后，有人看见我二人同时进城。”。八蟾老怪“哈哈”一笑，说：“好。”。然后上马向杭州城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还是这个人，还是这匹马，还是这个城门口。八蟾老怪坐在马上，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做了个提腰带的动作，怀中随即发出金银玉器相互碰撞的声音。靠！他成功了。

来到城门，一男一女正骑着马儿悠哉游哉的走进来，那男人约莫二十五岁左右，女的约莫二十岁光景。若非受伤都提着一柄剑，八蟾老怪也不会多看一眼。见两人正说着话，于是运功与耳，细细的听的那男人说：“此次定要叫叶家身败名裂，才能雪我心头之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七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