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山正拿把扇子在县令宅邸外乘凉，不经意间只觉得头上飞过一个人影。心中大惊，两位帮主都在里面，这人是谁，身法如此之快，自己竟没看清。于是，提口气追出去，拐过两处民宅，正左右寻觅那人的影踪，却看见八蟾老怪正怀抱着剑看着自己。

“原来是前辈，我说什么人身法如此高明，我竟追不上。”。

八蟾老怪动了动嘴唇，眼神深邃的看着王笑山，对他说：“跟两个女娃说，男孩子，吃苦要趁早，以后的路才能走的硬。。”。

王笑山愣了片刻，心说这老怪不知道是和帮主聊过什么，说话没头没尾的，就说：“前辈如此行色匆匆，什么事那么急？”。

八蟾老怪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说：“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这一辈子太荒唐……入夜前来华神医家中找我，我传你八步赶蝉功”。他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向背离着王笑越走越远，仿佛两只脚灌了铅，沉重的令王笑山都觉得累。八步赶蝉功，这……怪人！

城外的关卡，依旧有将士把守，老怪一直低着头，右手是自己的剑，一步一步向落花村走去。那些官兵，本来还盘问着过往的路人，擦肩而过时候，却三三两两胡乱谈天说地去了。落花村，只有流水，没有落花。华神医说，他本不是这里的人，因花谐音华字，而落字又恰好合了他的心意。以后，要死，就葬在这个落花村。

回到华神医的小院子，已经是太阳西沉时分，李长喜虽说穿着考究，却还是如乞丐一般卧在院子中央。两个孩子围着他，嬉戏打闹。

看见失魂落魄的八蟾老怪，李长喜从地上做起来，想了想，又站起来难为情的说：“本该出手相助，奈何……”。

“无需多言，也是我自己大意，不知道高平的深浅。倘若来的是江湖人，你不会坐视不管。”。又看了看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轻声对翎儿说：“翎儿，你当真都不愿意再叫我一声爷爷吗？”。

翎儿低头轻声叫了声：“爷爷”。叶知秋鼻子一撅，说：“你都被官府抓走了，你是坏人。”。说着就拉着翎儿回房里去了。

李长喜索性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自嘲说道：“给我个龙袍也不像太子啊，还是做惯了乞丐，就喜欢泥土里滚来滚去。倒是你，一身新衣当真是旧貌换新颜，这气度也比往年强了许多。”。见他不语，又悄声的问：“那高平你是伤了他，才脱身的？”。

“倒真是不敢，我这一辈子，两种人不招惹，一是道士，二是和尚。那些方外人士，不是会妖法，就是有法宝。”。顿了顿又失魂落魄的说：“原来那高平虽然胸有韬略，却是个不会查案的人，幸好他寻了叶家姐妹过去帮忙查案，我才得以脱身。”。

“哦……”。李长喜指了指院中那吃酒时做过的桌椅，说：“来，兄弟。我们坐下说。”。

“兄弟？”。老怪一边落座，一边诧异的看着李长喜，几乎两只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他怎么敢相信眼前比自己还老的老头，叫自己兄弟。“你当真视我为兄弟？”。

李长喜干笑两下，感概的说：“年轻的时候，看这人世间的事，对与错分的太过分明。第一眼是好，便一直是好，第一眼是坏，便一直是坏。任谁又能料到，紧要关头从巴勒特手中救下我性命的，竟然……是你。”。

八蟾老怪也是有些感概，说：“你与我，都不在年轻，所幸年轻时候我轻狂过。只是那时节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不顾他人感受。也害的自己孑然一身，孤独飘零。”。

也不知老怪今日何故这么多泄气话，听那语气，似乎也是懊恼不已。李长喜则宽慰他，说道：“我还不是，孤零零的，如今已经不知道天地虽大，应该何处为家了。呵呵……想我一个乞丐，突然间想要寻一个家了。大难不死，或许我是时候退隐江湖了。”。

“你与我怎能同感？”。八蟾老怪深沉的说：“你在丐帮，还有兄弟。想这江湖上的人，只要看你身上的口袋，就要敬你三分。更何况如今，又得了这么一个在武学方面有奇才的好孙儿，不过嘛……你是时候金盆洗手了，再在江湖上闯荡几年，估计连骨头都剩不下。”。

“老了，不中用了。是该退了……”。李长喜也是越说越无力的感觉，江湖太大也太繁杂，他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为这个世间可流了。算是有感而发吧，特别是这次经历了几番生死之后。

八蟾老怪左右看了看，问：“高明浩那小子呢？”。

李长喜回道：“去分舵了，估计过两日也要走，听说北方战事快要结束了，鞑子们已成秋末之势，徐将军必定能荡清环宇。”。

“还在，也是，漕帮和盐帮的事，怎么也要处理完再走。这就是你们正道人士，有些时候事不关己，却还是被牵绊着，真就不如我逍遥快活了。”。看了一眼李长喜，又说：“我就不在这里了，有高明浩在，相信漕帮终究是有所顾忌，也许再过两日，又会请叶雪莲去赴鸿门宴了。”。

李长喜看了看杨帆那边的屋子，小声对老怪说：“漕帮做的也是有些过了，个人做事个人当，关振东都跑了，却难为一个女儿家，不怕江湖人笑话。”。

八蟾老怪狡黠的问：“这几日，你可见过盐帮的人辱骂自己帮中弟子？”。

李长喜摇摇头，说：“这盐帮还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了，换做张士诚那时候，他们的舵主和一些码头管事的，也是常骂自己帮中兄弟。”。愣了一小会儿，李长喜问：“你今日可是因为被高平抓而心事重重？”。

八蟾老怪奇怪的问：“我心事重重？”。

你还不是心事重重？都写脸上了。李长喜点头说道：“一个人少了快乐，很难看出来，若是多了烦恼，一眼就看的出来。”。

“哈哈哈”，八蟾老怪狂笑一阵，拿眼睛偷偷瞄了眼李长喜，又清清嗓子，说：“是这样，我不是砸了老朱的面子嘛，这两日估计皇城内的大内高手就要来杭州抓我了，于是方才才说我就不在这里了。”。

是了，他自己刚说过的，李长喜又问：“天下之大，江湖之远，那么你要去哪里呢？”。

天下有多大，江湖又有多远，看了看眼前的老乞丐，八蟾老怪又一次略带感概的说：“天下能有多大？老朱短短几年时间，就能平定。江湖也不算远，你与我斗来斗去，如今称兄道弟不也还身在江湖之中？李大哥，你如今年岁大了，是该找个家了，就带着那个叶家小少爷吧，对我们这类无子嗣的人来说，晚年能安享天伦之乐，也是一件美事。”。

抓起桌上已经凉的茶壶，为两人各自倒一杯，又说：“那个翎儿，是我对不住她。你可记得，十五年前在滇西，又一次我发狂？这是病，一年总要发两次，于是去年我就去了辽东，历时三月得人参数颗做药引。反悔中原之时，在一户农家借宿，不想当夜又发病，夜半时分惊醒了那对农户。那对农户，不知深浅，以为我发羊角风，怕我咬了舌头，前后忙碌着。等我转醒时，农户已经双双身亡。”。

说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又说：“只剩下犹自哭哭啼啼的翎儿，第二日，看着这孩子孤苦伶仃，心想不如带在身边。也是我急性子，后来教她一些武功，总觉得她笨手笨脚，也打过她。翎儿总归也是有功夫底子的，大哥日后教叶知秋的时候，不妨也让她跟着学。”。

李长喜这才听出来，你这是在托付后事啊。于是又问一遍：“你究竟是要去哪里？此行很凶险吗？大内高手，还伤不得你，何必远遁？”。

“还有件小事，要去做。对了，男娃吃苦要趁早，以后的路，才走的硬。叶知秋，倒有些傲骨，但他太过娇生惯养了。我回房歇息会儿，等会王笑山来了，我还有事要去办。”。

看着眼前的怪人，回房去，李长喜纳闷的想，他和王笑山又有什么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八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