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左首,他也认得两个,一个是漕帮二当家杨帆,一个是漕帮四当家许由天。也不论认不认识,都一一打过招呼,那众人还礼后,再转向上首说道:“余劲海见过翁老前辈,老前辈红光满面,真乃是漕帮之福。”。翁老爷子论江湖辈分,确实比起青城派的掌门要高,高还不止一辈。那叶守志当年得盐帮,也是攀了关系才勉强叫他一声伯父,不然今日的叶雪莲和叶如烟恐怕是要叫他一声太爷。
翁老爷子颔首笑道:“不愧系出名门的得道高人,请上座。”。说着正有两个人搬一把太师椅过来,八蟾老怪一看,预判是要放在狮鹿山庄那一对兄妹那里。我干嘛要跟沈随风坐在一起,这个年轻后辈,万一与我动起手来,岂不是要坏事?
他想到这里,忙说:“谢过翁老爷子盛情,只是我比不得我大哥。系出名门不假,得道高人却不敢当,那上首的位置就算是老爷子抬举晚辈,晚辈也是不敢坐。”。顿一顿,看了眼杨帆他们,又说:“本来已经结识了杨二当家,奈何这一面看上去都是漕帮的各舵舵主,他们亲如兄弟,理应坐在一面。我终究不是漕帮的人,挤过去也不合适。”。话虽说的糙,却也没人笑他。
叶雪莲和叶如烟也早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大前日掠走弟弟的八蟾老怪,只是见王笑山未理他,姐妹两人也没理他。哪里想到,这老怪物偏偏就抓住这一点,对她们发难。只见他又转向叶雪莲这边,先是“哼”一声,才说:“这几个人也配在江湖上行走吗?全然不懂规矩,想我余劲海怎么说也算是前辈吧,竟然不与我还礼。正巧今日遇见一位姓李的朋友带孙子来杭州瞧病,他对我说盐帮专横霸道,今晚得见这三位全然不懂江湖规矩的人物,我那朋友应当是没说谎。”。
三人听到这里,心里似乎是有了底气,说的不正是李长喜老前辈?只有一人是越来越害怕,一直轻轻拉扯叶如烟的衣袖,叶如烟伏下头贴在翎儿的小耳朵上说:“莫怕,莫惊。”。
盐帮这几人面上虽是没甚么表情,心中却大抵知道了,看来这个八蟾老怪是来帮自己的。话就随他说去,有些事还是不点破为好。
众位看官要问,为何这八蟾老怪要反其道行之而帮助盐帮?你这人不是乱写一通?非也、正因这个怪人行事历来与众不同,他先是见了漕帮当家呵斥漕帮弟子(杨帆在华神医院中那一段),后又听闻了铁匠称赞叶雪莲为活菩萨。而这个八蟾老怪虽不自认是大侠,也因行事荒唐得罪了不少武林正派的人物,却自诩一生从未做错过事。正如因为听了刘中阳父亲的话,就去一怒杀了黄三爷的事,换做旁人,哪怕是除暴安良也不会如此极端。但,这就是八蟾老怪。虽说来的时候,没跟李长喜说要帮主盐帮,却在心中早早打定了主意。
再说那李长喜,也是老江湖,与八蟾老怪交谈时候,已经得知漕帮那位弟子说要清他去助拳。因是见八蟾老怪看叶知秋时候严重充满爱惜之意,所以算准了他此去,也不会为漕帮助拳。故而,心想让他帮着照看叶家姐妹,嘴上却也没说。估计八九不离十,八蟾老怪是一定是帮主叶家姐妹的。
“来呀,你二人就将椅子抬过去,我就挨着那个八字胡坐。”。这话说完,那两名漕帮弟子转身看向杨帆。杨帆当然愿意,有余老前辈坐镇在王笑山身边,还怕他们盐帮这三个人反了天不成?于是微微含笑点头,那两名弟子就把太师椅放到了还在摸自己小胡子的王笑山旁边。
这八蟾老怪言行诡异,早让对面坐的漕帮众当家们看不顺眼,若非是他直接训斥盐帮这三人,恐怕早将他赶出去了。众人见他落座,心想没事了吧,继续方才的话题。
那杨帆便问道:“叶帮主,倘若您真有意化干戈为玉帛,还请交出关振东。您好歹也是一帮之主,这托词未免太假了些吧?”。
叶雪莲微微一笑,反问:“杨大哥的意思,是小妹撒谎了?”。
许由天被人抬在漕帮众兄弟后面,地上铺了三床褥子,他躺在上面看不见叶雪莲,却能听见她的声音,插嘴吼道:“叶家妹子,我们也是有过交情的,你只顾着护短,可曾想过你当年叫我许大哥时的情景?如今你许大哥我躺在这里动弹不得,你又做何感想?”。
叶雪莲将目光从杨帆身上逐一将对面看个遍,才又说:“倘若不愿信我,又何必问我?众位都是老江湖了,想我还是娃娃时,恐怕众位手上都是有人命案在身了吧。你们今日叫我叶帮主也好,叫我叶家妹子也罢,在这里只问问你们……你们身在江湖,家中就不曾藏有暗道,以备不时之需吗?将我等幽囚在关振东的家中,不也是你们的安排?外面既有你们的人把守,又有丐帮的人把守,如今这人没了,却来问我要,是何道理?”。
对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范五三见状才说道:“叶家妹子,你这不是推脱?他是盐帮的人,你是他的帮主,你们一同下船来到此地,如今人没了,自然是问你要。倘若是我们漕帮做下了那等事,反被你们盐帮抓住,又打伤你们盐帮的人,妹妹当然也是问我们翁老爷子要人。这……无可厚非嘛。”。
叶雪莲温文尔雅的笑一下,又说:“范八爷说的也是,却也说的不是。我确是盐帮帮主不假,但叶家承蒙皇恩浩荡,怎肯做那等肮脏事?莫说关振东的所作所为是对不起中原百姓,且往小了说,单说走私货这一条便是对不起我盐帮。这件事……他若心中有我这个当帮主的,还会做吗?他若真有心负荆请罪,何必我还跟着来杭州呢?”。
秦如虎又说道:“叶帮主的意思是,他一直就没想回杭州来?”。叶雪莲笑而不语。
杨帆举起酒杯,对在座众人说道:“依我愚见,叶家妹子自然是公道的,不然也不会连帮中弟子都不带,就只身来了杭州。这份来和解的诚意,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只是这关振东跑了……叶家大妹子,我们漕帮可不能白来这一趟吧,方才你也看见我们许老四了,他关振东下这么重的手……”。
叶雪莲叹口气,说道:“还是杨二爷最知我心,倘若我当真不愿意管这件事,大可以躲在南京城里清闲,这次来也是备足了银两。按理说,咱们两家都是常年吃水路的,彼此间照应了很多年,一直也没闹出过这等事。”。
八蟾老怪本不愿意去听他们说这些谁是谁非的事,却也斜着眼看了一眼杨帆。见这小子听见叶雪莲说备足了银两,两只眼睛就放出光来,他还看了一眼翁老爷子,那翁老爷子微微点头了,杨帆才又说:“叶家妹妹说哪里话,按说这事放在江湖上,我们漕帮必定是要讨回面子,根本不会要什么银两。但是嘛……咱们两家毕竟交情深,换做别人!我们定是要卸了胳膊和腿的,你也知道,这叫以牙还牙嘛。至于……妹妹你……”。
王笑山见八蟾老怪坐在了自己身边,虽然话里点拨了要帮自己这一方,他看在丐帮李老英雄面上是不会跟盐帮为难的。但,王笑山还是有些害怕,所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手里也是不停的将好酒好菜让到八蟾老怪面前。唯独这杨帆一席话,险些让他笑出声来,他心中直骂:你们漕帮这些人,真是掉钱眼儿里了,敲竹杠就直说嘛,拐弯抹角的。
反倒是八蟾老怪一直吃着喝着,偶尔还盛气凌人的用手比划让王笑山把面前那些好吃的推过来,现在见王笑山脸都憋红了,就在桌子底下轻轻踩了他的脚。这王笑山才强忍住,赶忙吃口菜,有用手指挠挠头,才将笑意压回去了。
叶如烟看了姐姐一眼,对杨帆说:“杨二爷请了,这次大姐带了白银一万两过来,可是将下月交给户部的供奉都抽了出来,为的也正是咱们两家的和气。”。
这边话音刚落,叶雪莲轻轻向杨帆点了头。王笑山就奇怪了,出来的时候,大丫头是来码头追弟弟回去,不曾见身边带那么多白银啊?这,也给的太多了吧。回头再一想,也对,那老关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这事叫朝廷知道了,盐帮可是保不住。多给些就多给些吧,破财免灾嘛。
他是这样想的,对面众人却炸开了锅,只见杨帆铁青着一张脸又坐了下去,低头喝酒不提。范五三则是连喝酒的心情好像都没了,直接问:“叶帮主!你可是在开玩笑?我四哥光是在华神医那里瞧病,花的也不止这个数了吧。”。
王笑山正在喝酒,一口酒没咽下去,听见范五三这话,全喷了出来。他忙擦擦自己的嘴,对范五三说:“范八爷,您这话里的意思是,一万两还少?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啊。”。
这一脸的惊鄂,只换来了范五三的一记白眼。范五三又说道:“姓王的,你也不是傻子,今天话给你挑明了,你看上面……”。顺着他指头看去,正是狮鹿山庄的两兄妹,他接着说:“我们扣下的船只,那里面的东西恐怕就差不多八千两白银了吧,你是聪明人,方才已经介绍过了这两位可是来自狮录山庄的。”。
那沈随风是老早就知道了关振东做的事,正好一直供养自己念书习武的堂叔有事,就赶来了杭州。因是叶家正逐年吞并沈家往来的营生,就快连茶叶这一行也插手了,所以,他是极不喜欢叶家的。单就说这盐,张士诚在世的时候,也还分一杯羹给沈家呢。偏偏到了叶守志手里,盐帮就变成了铁公鸡!
因是听见漕帮有意要拿私货那件事威胁叶雪莲,沈随风才接口说道:“且慢……我本是外人,你们两帮的事,我不便过问。但是范八爷,您也知道,我们狮鹿山庄做的可都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事,一直以驱逐鞑虏为己任。方才听你话中所提,莫非你们还有事瞒着狮鹿山庄不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七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