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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尘扣 「第一章」「五零」「蛛丝马迹」

再说老怪,闭着眼,却聚精会神听着这叔侄两个聊天。心中自然有数,这叶雪莲是在给自己铺后路啊。按照天数来算的话,内卫们经过排查,再过两日,也该到杭州了。

叶雪莲早看到,门边一名盐帮弟子怀中抱着八蟾老怪的剑,径直走过去,取了剑又转回身来捂着鼻子对八蟾老怪说:“这里又闷又热,前辈可否陪我院子里走走?”。

好啊,你连后路都给我铺好了,是时候给你个台阶了。那个高平,管他是会妖法,还是穿了什么带毒刺的软甲,不至于和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计较。于是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的剑,又“嘿嘿”一笑,双手接过:“妙极,这里臭的很,我们出去透透气。”。

两人来到院落中,叶雪莲忙招呼一名弟子。“可有烈酒,寻一壶来。”。

方才在华神医家中,可没见你饮酒,这是要给我敬酒赔礼啊?老怪真个是满不在乎的说:“繁文缛节都免了。”。

叶雪莲一下没回过神来,啊了一下,才说:“方才的事,前辈莫往心里去,我那高叔叔和黄县令都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八蟾老怪也是苦笑一下,道:“这回可丢人了,一招未出,败在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手里。”。吱唔了一下,柔声细语的又问:“你那个高叔叔,是不是会妖法?要么,他有什么法宝?”。

叶雪莲“淡淡”一笑,反问他:“前辈说哪里话?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满天神佛,世人嘴中的妖魔鬼怪,还不是都在心中?至于法宝,晚辈当真没听过。”。

又吱唔了一下,老怪撇撇嘴,说:“我也是不信的,人活于世,万事都靠自己。但是法宝,应该有的,那个刘伯温,不就是有吞天吐地的能耐?不然,他老朱能那么轻易平定万里河山?依我看,那个牛鼻子一定是把法宝传给你这个高叔叔了,不然我一碰他,不会登时都酸软了全身。”。

“哦……”。叶雪莲恍然大悟的说:“前辈说的这个事,那是一件九凰衣,高叔叔穿那件衣服的时候,也是不敢碰自己。”。

八蟾老怪一本正经的小声说:“你不懂得,我虽是不信鬼神,但我知道和尚道士都是有法宝的。里面那个和尚也是高人,他只凭我几句话,已经知道我不是真凶了。方才言辞间,还多有替我脱罪之意。”。

叶雪莲点头道:“倒是听过那位大师的名号,他有通念之能,虽说为人看着木讷,但我相信高叔叔的话。”。

八蟾老怪轻声“呸”了一句,说:“你那个高叔叔,算什么官?分明就是没办过案。为什么不找杭州城内的捕快来问问,是不是信不过那些常年在杭州办案的捕快?”。通念?老怪不解的问:“何为通念?我心中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高叔叔确实不是办案的官,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他和刘道长分别讨个闲差,四处游玩而已。若是论家国方略,高叔叔才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圆光大师嘛,高叔叔说过,这个和尚不简单,其佛法高深且慧根独具。只是,看着像个傻蛋而已。”。说着,叶雪莲又小心翼翼的问:“前辈,可否求您一件事,正好也为您日后考虑。要知道,南京城的内卫,可能今日就到杭州城了。”。

“哈哈。”。老怪仰天一笑,说道:“哪有这么快!”。

正说着,那名盐帮弟子,一手抱个酒坛子,一手托着个小酒壶,来到叶雪莲身后。“回帮主,这里有烈酒一坛,佳酿一壶,不知您要哪一个?”。

看了看这个盐帮弟子,叶雪莲无奈的说:“放下吧,清口而已。”。

原来是熏了屋内的尸臭,要清口。避过老怪,清口后,又对老怪说:“前辈,此事可不是玩笑,我那高叔叔虽是不会武功,再拿您一次也是手到擒来。况且,晚辈临出南京城的那一晚,已经跟拱卫司指挥使毛骧毛大人提过了,前辈可能要来杭州瞧病。前辈,多多体谅,事后丐帮李前辈才和晚辈提起您的大恩大德。不然,晚辈也不会泄露您的行踪。”。

“噌”的一声,八蟾老怪跳上了院墙,刚要离去,想一想,又翻身折返回来。

这一招,论轻功身法来说,可比王笑山那一套还要飘逸,莫非就是八步赶蝉功?叶雪莲正懊恼不已,见八蟾老怪一个筋斗又翻了回来,不由的将手按住胸口,生怕他是责怪自己。八蟾老怪急忙问:“你久居南京城,那大内高手们武艺如何?”。见她似是害怕,又说:“你怕什么,你都说了自己并不知情,我又怎会怪你。快告诉我,那些大内高手们武艺比我如何?”。

一阵战战兢兢之后,叶雪莲说:“当夜倒是见识了两位崆峒派的高手,与我们盐帮的王使者打了个平手,照丐帮李前辈的说法,怕是六个一齐出手,也治不住前辈您。”。

“崆峒派?不是狮鹿山庄的人在大内护卫吗?”。八蟾老怪不解的问。

不知道他这消息是哪里听来,叶雪莲余惊未定,小心说:“不是,这个晚辈倒知道些,正是高叔叔的师傅,刘道长举荐了崆峒派的一些年轻弟子去护卫。”。

听她这样说,八蟾老怪心中石头落了地,满脸不屑的说:“崆峒派就不怕了,他们历代只有一人能得真传。上一代出了位江湖上封为剑神的陈寿天,这一代的佼佼者,不过是现为狮鹿山庄大庄主的林子而已。”。说到此,八蟾老怪又说:“丫头,我再帮你一回,这件案子,找出能拿人的铁证之后,你与我,日后便形同陌路。”。

叶雪莲听这话,心中蛮不是滋味,先说了声谢。“多谢前辈相助,只是,前辈是否生气晚辈泄露了您的行踪?”。

八蟾老怪摇了摇头,说:“不是,你也算好人了,官盐私卖的勾当你敢做,才有那么多百姓将你奉若神明。我终究是恶人,日后要死,也一定死在比我心肠恶毒百倍的人手里。”。顿了顿,又说:“你那弟弟,今早我看了,他正拿柄断的木剑,在华神医院落中仿我的剑法练剑。我的意思,今日之后,你与我无论哪里相见,都要形同路人。”。

见叶雪莲不语,他又悲愤的说:“我这一生,没什么牵绊,朋友也是少的可怜。这次大难不死,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好男儿,要做,就做顶天立地的大事,不求名传千古,也要轰轰烈烈。与我为伍的人,日后恐怕不会有好处。不说了,走,去看看。”。

这番话,叶雪莲倒是能理解,不然他一见高明浩就神采飞扬!

两人回到屋内,叶如烟似乎已经熏的要吐,见大姐回来,忙比划了个手势,就捂着嘴冲了出去。

八蟾老怪复蹲下身子,再看看那道剑气伤口,又看了看尸身的脚、腿、腰、和那个书架。然后站起来,用手比划了几下,说:“这确实学艺不精,才摆好了,挥剑的。”。

高平心知是叶雪莲劝好了,于是也换种温和的语气,问:“先生说的明白些,何为摆好了?”。

八蟾老怪看了一眼,高平,说:“我听见你们说话了,现在一一给你演示一遍。”。于是,屋内四处看了看,先指着窗户说:“现如今正是热的时候,你们睡觉会连上面的悬窗也关吗?”。

众人顺着他手看去,那里也是密闭的。老怪又说:“凶手必定从那里进来,因为人睡觉关门的习惯,是不会改的。想进来,除了这屋里有暗道,就是窗了。当时平常人,都会关大窗,留悬窗。”。踱了几步,又说:“现在命人去打开那个小悬窗,窗棱上若有灰尘被蹭掉的痕迹,就证明我此言不虚。”。

高平给以为盐帮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名弟子,搬把椅子,慢慢爬上去,拉开悬窗。果然见窗棱上有灰被蹭过,于是回头对高平点点头。

高平见状,自己走过去,让那弟子下来,他刚要抬手上去踩椅子,忙又停下,对身边的人说:“取金丝手套来。”。

一名弟子从怀中摸出手套,他缓缓抬起双手,那弟子替他戴上手套。只见高平,先是小心翼翼脱去官府,然后露出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薄擅,又脱掉后,才换上官服,然后爬到椅子上,查看着窗棱上的灰尘,看了好一会儿,下来问八蟾老怪。“先生所言不虚,确是灰尘被蹭掉一大半,却又有临近角落,未被蹭到的。一目了然,先生有此独到见解,是惯做此类事,还是臆断猜测?”。

“你又不做查案的父母官,问我这些做什么,我说我自己惯做此事,你要笑我。”。顿了顿,老怪又看着他说:“我不是蟊贼,飞檐走壁却是家常便饭。可我不会小偷小摸,一般都是找有钱人家借,或是直接吃他一顿,喝他一顿,再借。这些不过皮毛,做过两年捕快的都懂,你必定因信不过杭州城内的捕快,所以宁愿自己查。”。

八蟾老怪转个身,又来到床边,看了看床上被褥还凌乱,说:“两个仵作,说真话的那个是一定要查尸身的。因为他看出了这位黄县令不是死于剑伤,而是另有死因,这个仵作可用,那个说谎的,你可以让他回家种地了。”。说着,也不问高平同意不同意,就蹲下身子,翻过黄县令的尸身,对叶雪莲说:“丫头,出去。”。

叶雪莲看了一眼高平,就出去了。

见她出去,老怪说:“高大人和那位圆光大师,一起来看。”。

两人走到近前,八蟾老怪才扒开黄县令的衣服,指着软肋下的一个微红的指印,说:“哦,在这里。这个指印是凶手点穴时候留下的,一般我们行走江湖,不愿伤人性命的时候,就点住别人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

高平和圆光大师正暗自点头,八蟾老怪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为什么点穴?应该在要害处施重手啊,莫非,当时黄县令已经醒了?”。念叨着,他又蹲起身子,两手将光溜溜的尸身翻转了过来,见后背脊骨处也有个更重的红点。

和尚频频点头,说:“原来如此,施主居然不是个笨蛋。”。八蟾老怪白了和尚一眼,却没在骂他。

这个指印,任凭高平不会武功,也知道了,这个红点应该是死穴。

老怪哈哈一笑,说:“拿酒来。”。

高平只想着,他要酒,是查案用,于是冲后面点头,不一会儿,酒就送了过来。八蟾老怪“咕噜咕噜”喝一口,才说:“这就对了,也许黄县令当时是醒了,所以凶手点住了他腰间肋下的穴道。”。

高平本就是一张死鱼脸,喜怒不形于色。心中却骂,你个千年才出一个的怪人,这里尸臭弥漫,你竟喝的下去酒!高平当然不知道,在外面叶雪莲清口的时候,他就又想喝酒了。

八蟾老怪拎着酒壶,站起来,在床边和尸身的地方,来回看。看了一会儿,说:“凶手将慌乱间醒来的黄县令点住,见没引起院中的人醒来,于是将他翻过去,点了死穴,又扶起来,靠在这里。”。说着,指了指黄县令脚边书架!又说:“这些指印,因为体内淤血,今夜就会变成更红的颜色。”。

说着,又对着书架比划了一个出剑的动作。

“好有心机的后辈!至于凶手,为何这么做,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是,还有一点要说。刚才叶家二丫头,说错了,剑气伤人是会出血,只是不同于一般出血。你们看这血迹,不是喷涌,是缓缓流了一地。只说明,当时黄县令并未死透,不然,剑气伤人后,其实并不会出血。只有活人,受了剑气,伤口才会出血。”。

八蟾老怪又“咕噜咕噜”喝下一口,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说:“两位,请随我来。”。

说着,走到门边,将头发做个扣,扣在门闩上。对众人说:“都出去!”。

高平是什么人?叶雪莲和当今圣上也没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过话,但还是悻悻的出去了。叶家两姐妹又清了口,正在院子里看众人出来,只看见八蟾老怪从外面将门闭合,然后手里轻轻拉动着什么东西。一直拉到,那个东西断了,老怪才回身,对高平说:“高大人,凶手杀完人,就是这么从外面将门关上的。只不过,我用的是头发,会断,断了之后会留下断发。他用的,也许是不易断的丝线。”。

高平方才还有些不悦,现在是心悦诚服了,说:“先生果然厉害,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只是,真凶杀人动机,本官八九不离十,已经知道。但,这些都不是证据,无法拿人!还望先生再指点一二。”。

八蟾老怪仰起头,想了想说:“这世间哪有飞天遁地的?你是当真没办过案,不然随便找个小捕头,都能告诉你。”。说着,看了看四周的墙和屋顶,说:“这几日没下过雨,屋顶和院墙上必定有脚印。”。说着,指着前面的院墙,说:“方才叶帮主和我开玩笑,我跳过那里,那里就别看了,免得你们对照那双脚印拿我。”。

说着,又看了看四周,说:“凶手夜行杀人,必定不走正门,你安排人手,从后门院墙开始,一直搬梯子上房顶。要挑轻功好的,做事稳妥的,不要把自己的脚印都画下来。”。

高平安排已定,见众位弟子分头向后院去了,才对八蟾老怪说:“先生辛苦,请稍做歇息,我们一起静候佳音。”。

等了好一会儿,抬头已经看见屋顶上有盐帮的弟子,正顶着太阳,拿着纸笔伏在屋顶上画脚印。

叶如烟高声喊道:“上面的兄弟小心些,莫叫太阳晒晕了掉下来,若是辛苦且先下来歇息会儿。”。房上的兄弟则回道:“帮主宽心,这就好了,不碍事。”。

八蟾老怪叹着气。失神落魄的说:“漕帮就知道骂,下面人做什么,他们都骂。你们两姐妹,管理盐帮,管的好哇!这盐帮两百年来,都是臭名昭著,如今却是上行下效,一派和气!”。

叶雪莲知他心中有所想,走过去轻声说:“事在人为,何必挂怀?也许日子久了,江湖上的人也就明白了。”。

八蟾老怪摇着头,苦笑着说:“我不死这一次,也不能明白!我以前真是恶人,不是江湖上的人说我恶,我自己作恶太多,自己知道。只是,唯一欣慰的是,并未主动去惹过任何人,都是旁人来惹我而已。”。

又过了一会儿,几名盐帮弟子,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对着高平递出自己的纸。

八蟾老怪见了说:“高大人,我先对一番,若无事,我便走了。”。

高平想了下,说:“不妥,今日得罪之事,还未摆酒致歉。”。八蟾老怪抬头看看天色,说:“我还是走的好!”。

叶雪莲心中知道八蟾老怪在想什么,于是帮着说:“是啊,看天色,也许丐帮的高帮主此时等前辈等的要着急了呢。”。这当然是托辞,但八蟾老怪还是离开的好,不一定什么时候,南京城就来人了。如果听杭州知府说高平在这里查案,必定是要求高平帮忙的。说完,接过两张纸放在地上,八蟾老怪把脚向旁边一放。

“众位看好了,我的脚大,这脚印不是我的。”。说着,看了眼叶雪莲,又看了眼高平,拱手抱拳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众人还未说话,他一计后翻,上了院墙,背着自己的剑,刹那间没了身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八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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