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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尘扣 「第一章」「二七」「漕帮的心计」

再说杭州城这边,落花村内,华神医家。安排了精致的酒菜,杨帆亲自请八蟾老怪入席。另一旁的许老四,则有人伺候喂着。

“余老前辈见谅,按理说前辈乃是前来瞧病的,本不该大鱼大肉招待,但我们都是豪气直冲云霄的江湖中人,若是无酒怕是不欢。”。说着,站起身来,为正襟端坐的八蟾老怪斟满了一杯黄酒。接着说道:“要说这黄酒啊,还是我们绍兴的好,这是晚辈自家带来的,前辈酌情自饮,晚辈只为前辈倒此一杯,决不复斟。”。说着,落座于旁,先是看了许老四,见他吃的香,丝毫不理会八蟾老怪,心中直嘀咕,这老四,说好了,不可缺了礼数,如今竟连招呼也不打,只顾着自己吃。

他道是许老四狗眼看人低,只为八蟾老怪衣着褴褛,却不知道许老四第一眼看见八蟾老怪,就没将这人当成好人看,所以才不理,趟在床上任由手下喂自己。

这八蟾老怪也是多日未沾荤腥,早已觉得口中无味。但忧心自己的内伤,却不敢饮酒,于是推托了,只陪着吃些清淡的菜。两人天南海北聊了那么一会儿,杨帆就说:“要是早能遇到前辈就好了,我这鲁莽的四弟也不至于被关振东打伤。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又自付不是他关振东的对手,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八蟾老怪自顾自挑些不沾肉味的青菜吃,也不理会他,那杨帆便一直说。先是数落了一番叶守志,当年是如何如何答应了漕帮分利,可是直到他叶守志驾鹤西游,也没看见一分钱财。又说道,盐帮仗着朝廷撑腰,这些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欺压同吃水路的漕帮,说到动情处,他脸上还爆起青筋。

八蟾老怪暗暗笑着,心想:原来你们是要我帮着你们对付盐帮,你们漕帮的势力难道不够收拾盐帮吗?要我一个糟老头?盐帮我可不去得罪,估计李老头儿已经把话带过去了,不妨先应承着,等姓华的给我瞧好了病再说。想到此处,八蟾老怪深叹口气,说道:“两位不知,老头儿一时气盛,结果被欢天哲打成了重伤,能够回到中原已是上天怜悯。至于跟人动手嘛,恐怕现在是没这个能力了,你们漕帮不也是人才济济?掌管水路也是近百年了,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盐帮?”。

许老四听完这话,两只眼睛瞪的像牛眼一般大小,吼着说:“盐帮算什么东西,要灭他们也是易如反掌。”。这一吼,牵动了肋骨,疼的他咬紧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杨帆道:“但是,盐帮中倒有些个高手,不是那么好对付。所以,我们翁大当家的,还是想多找些江湖上的朋友,最好是能把他们什么帮主、舵主之类的都收拾掉。”。

顿了顿,杨帆又说道:“其实也不劳烦前辈动手,以您的身份帮着说几句公道话就成。江湖嘛,办事还是依照江湖的规矩,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杨帆心中想的是,您老就算不动手,也得帮帮场子,一位青城派的高手在场,他们盐帮总要估计自己的颜面吧。

这番话如何瞒的过八蟾老怪,你们漕帮的人手并不比盐帮少,只是忌惮盐帮里的人物。若是换在没和关振东与王笑山交手之前,或许就答应他们了,因为看这样子,漕帮不仅是要给这位许老四报仇,更是要吞并了盐帮。那么,如果此时真的出手帮忙,说不定以后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但盐帮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老子又刚让李老头儿给带话,这事绝不能答应。

“杨老弟,那欢天哲的武功冠绝天下,就算我和大哥两个人一齐上阵,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次,我自己去的辽东,已经被他打了个半死,又如何能帮你们呢。不如这样,我先让华神医给看看,如果看的好,必定帮助你们。我也是很敬仰翁老爷子的为人,正欲结交他老人家,况且那盐帮臭名昭著,天下英雄莫不想除之后快。”。

许老四又憋着涨红的脸,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道:“我看老英雄您就是个侠义之人,果不其然,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您的武功高,功成之日,我这漕帮老四的交椅就交给您坐了,放心……许老四说话就算数,以后就拿你当我们大当家的一样看待,绝不含糊。”。

倒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老子进来好一会儿,你也不理,非要听见我说这话才理。不由得笑在心中,老子看完病就走了,谁管你们这等闲事。

杨帆唤进门外的人,低声道:“旁边厢房先给余老英雄收拾出来,然后请华神医为余老英雄瞧内伤,诊金算咱们漕帮的。”。

“这……如何使得。”。嘴上连连退让,心中却想的是,你们漕帮也不是什么好人,估计是没给华神医钱,所以现在闹的很僵。老子是来治内伤的,可容不得你们插一扛子,耽误了老子,一个个收拾你们。“使不得、使不得、钱财都是身外物,我们这等人但凡会飞檐走壁的,又怎会缺钱财?”。

杨帆会心一笑,说道:“原来余老英雄好这一口,难怪你那个大哥不愿认你。不碍事,既然是咱们漕帮的朋友,怎能叫您老破费?”。说罢,一个眼色,那名漕帮弟子就退了出去。八蟾老怪心说:你弄吧,老子私下把钱给姓华的就是了,那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反正不亲自给钱,老子这心里不踏实。

杨帆是吃了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八蟾老怪似是食欲不佳,又闲聊了些别的,就礼送回去安歇。回来时候,许老四已经闭起双眼,鼾声如雷。无奈的自言自语说道:“老四啊老四,你就随性子……若是人家不帮咱们,你这断手断脚的仇,谁给你报?当真和盐帮闹翻,又哪里有我们漕帮的好处?”。

八蟾老怪自南京到杭州,一路飞驰,路上单是马屁就抢换了三匹,历经了重重折腾,该是又困又累吧。可偏巧神清气爽就是睡不着,不由得他自己不怕,莫不是真的回光返照?如此越想越怕,就更加睡不着了。恰好,听见姓华的在外满似是喝多了酒,正在寻漕帮弟子的晦气。八蟾老怪推门出来,原来是摔坏了华神医的药罐子。可那漕帮弟子却说本就是坏的。

杨帆探出头来,骂一句:“不长眼的狗东西,碰坏了人家罐子,还不给华神医赔不是?顶嘴做什么!”。

那名漕帮弟子忍下愤愤不平之气,连赔了几个不是,八蟾老怪接机来到院落中,劝合了一会儿,就跟华春来闲聊了起来。华春来当然还记得这个邋遢如乞丐一般的人,算是给他个面子,不再追究药罐子的事。而且那酒也似乎醒了一半,顿时来了精神,两个知天命的人就在院落中相对而坐,聊了起来。

“实话跟你说,我不是个贪财如命的人,我知道江湖上的人对我毁赞参半……那些人是保命,自然要舍财……”。看样子,他还没有完全醒酒。八蟾老怪算是赔笑吧,他觉得这也是人生中第一次陪着笑脸和人说话,因为,他自己也是来保命的,于是也顺着说:“性命总是要贵过银钱,舍不得财,哪里还有命。为了保命,花点钱不算什么。”。

华春来“呵呵”一笑,把脸扭过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这么说,可是走了之后,没有一个人不骂我,我的名声在你们江湖人眼里,可不是那么好。”。

八蟾老怪心中好笑,说到名声,你区区一个大夫,还能臭过我?嘴上却说:“人大抵都是那样子,用人时候摆在前面,不用人时抛在脑后。按我说,像华神医这样也好,无论什么人来都是求保命的,钱财嘛……就是明目张胆去要,给得起钱才保你命,无可厚非!反正进这个院子前,已经给讲好了,这才是君子。倘若真的瞧不起病,还可以去找别的郎中瞧去。”。

这一番话,本是八蟾老怪的心声,但凡行走江湖,你自身硬气就处处硬气,若技不如人干嘛要出来走江湖?

华神医睁开了眼,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说:“你这番话却是我的心里话,嫌弃诊费贵,大可以去找别人,我把话都说在头里,就是让人知难而退。可是大家偏偏迎头而上,事后还要诽谤与我,唉……不过你的内伤倒真不算什么,如果不来找我,半月之后也可痊愈。跟你的内功修为有关系,反正你活不到六十岁,但六十岁之前只要有一口气,内伤都会痊愈。”。

八蟾老怪听的呆住了,难怪白天时候问自己内力怪异。可是,纳西老人并没有教自己内功心法!而自己的内功所得,还是要归功于八卦门的,这华神医不是在说笑?八蟾老怪清了下嗓子,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解释说:“我当真是中原派系的内功心法,为什么华神医会有此一说呢?”。

姓华的拿起一旁的蒲扇,边摇边压低声音说:“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这一身功夫不是中原派系,所以,我也想了好久大约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当然,还有你那把看似破烂不堪的剑……我虽不入江湖,但我这里出入的人,大多是江湖人,对于你……我还是略有耳闻的。”。看了眼八蟾老怪,又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物件也不是轻易得来的,就凭那纯金莲台的质地,你可唬不住我。”。华春来的声音很低,八蟾老怪知道这人并不是真的醉,见院落中已无旁人,于是也小声说:“不瞒您,就为了这个东西,险些连命都丢掉了。”。

华春来阴笑着,一对眼睛都眯缝着,说:“舍得丢命,才能活命,多少名门正派的人,不舍得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就只能在院子外面。哪怕是有旧情,我都不让进院。所以,我在江湖上的名头,比你好不了多少。只不过,每天都有人想杀你……我嘛,他们最多是背后骂我几句,谅他们谁也不会跟救自己性命的人为难,哪怕我收再多的钱。”。

八蟾老怪也用手扇了扇风,苦笑着说:“是啊,我每天都睡不好……但是我不会真的怕,九死一生的人了,特别是小莲因我而死之后,生与死没那么重要。只是,我还不能死,这一身武艺定要找个好少年传授下去,不然,纳西老人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

“好哇!”。华神医两眼放出光来,却还是不把声音放的太大,依旧低声说:“还真是你,你可知道前年来我这里一人,给足了诊金,我却没能救活他。险些砸了我的招牌,那时候暗暗发誓,假如有一天你来到我这里,我是绝不看的。”。

这话可真让八蟾老怪心里咯噔一下,本以为瞒住那些江湖人也就无事了,偏生这个华神医好像真的知道自己是谁!

看八蟾老怪睁大了眼睛,痴呆的望着自己,华神医笑了,说:“我说的话是要算数的,但你也真的没事,你的内息我查看过了,半个月之后便会痊愈。多赖你的内功心法与众不同,但是……这武学一途用好了可以造福自身,像你这类武学,是会伤身的,你师傅也没活过六十岁吧。”。

这倒是真的,当年认识纳西老人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八岁了,跟着学了两年拳脚刀剑就一命呜呼。可是,华春来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八蟾老怪点头默认,说道:“我那位后拜的师傅,寿终正寝正是六十岁,但是……华神医当真知道我是谁?”。

“你不就是那个为了所谓的道义,跟师傅翻脸还拐跑了掌门之女的……”。后面的话,华神医没说,却也不用说了。

八蟾老怪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的满带惆怅的说:“倘若天下间的人,都如我一般,这世间反倒少了不少仇恨与杀戮。”。

华神医“哼哼”两声冷笑,却突然又停止了,细想了一下,说:“没曾想一个杀人如麻的匪类,竟会说出这般话……罢了,一个怪字还不足以对你定论。你是在我这里住几天还是……趁乱之前远离此处?”。

八蟾老怪心知他所说的乱,是漕帮和盐帮的事儿,但这人说自己的内伤并无大碍,究竟是真是假?见八蟾老怪不说话,华神医站起身,伸个懒腰说:“诊金给我留下,任凭你住。”。说着就回房去了,临进屋前,又转回身说:“现在我给你开些寻常草药,叫那些漕帮的弟兄给你熬上,三天内便可恢复元气。莫怕,莫惊,你周身血脉已通,只是经络因你修行的内功心法而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七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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