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入内殿之前,羡晞就使了眼色给莆芝和蒲若两个,莆芝留下关注大殿里的情况,蒲若随她进去内殿。
内殿,尤其是后院,没剩下几个宫人,都往前殿伺候去了。
蒲若守着后院入口,不让任何人靠近,羡晞逐渐靠近那些方才从命妇手里拿过的鸟雀。
先是安抚它们暴躁的情绪,待它们平静下来,又对着它们哼了些不知名的小调,摆了几个细微的动作。
素手翻飞,纤云弄巧。
不过半刻,已料理完备,羡晞含笑走出。
却见院门口的蒲若像是在与谁起了争执。
原来是秦氏私自走了进来,穿着深蓝色的秦氏面带急色。
羡晞淡淡的望过去一眼,还是请了她进来。
在无人的凉亭第一次以心平气和面对着她。
无端的生出些感慨来,羡晞看着眼前的秦氏,不得不说,她老了!
秦氏一副局促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羡晞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秦氏要同她说话,怎的,还要她来打破两人之间的安静。
尽管心里头不悦,但念着方才秦氏没有当众揭露她的小心思,羡晞面上还是和气的。
“秦姨,想说什么就说吧!”羡晞不经意的说出,说的时候视线并没有投射到秦氏身上。
其实是在想着要怎么称呼秦氏,小时候父亲没有强迫她喊过‘母亲’,她自然乐得开怀。
然而,父亲却要求她喊上一句‘秦姨’,她从来没喊出口,少时在天穹山多年,下山后又迅速入了宫,两人单独碰面的机会几乎没有。
是以,她对秦氏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的记忆里。
一个温顺的女子,唯唯诺诺的,恐怕心机也暗藏着。
小时候不知道心机为何物,却对家中这个试图取代母亲地位的人心存芥蒂。
这芥蒂也有了十来年了,时至今日,稍稍有了些松动。
而秦氏听到这一声‘秦姨’后也呆愣了许久,愣愣的用帕子捂着嘴,双眼有着些许湿润。
“娘娘,老身愧不敢当啊!”
羡晞笑了,笑得朗月失色。玉手微微靠近那双暗黄色的手,尝试着拉进二人的距离。
“还请快些,外头还有好些夫人等着。”
秦氏摸不准羡晞的想法,尴尬一笑,收回了手:“那老身就有话直说了。”
又忍不住拿进帕子凑近了面部:“老爷让老身告诉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您都要尽全力保全自己,旁的就不要管那么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羡晞面上的笑容消失于无形。
“娘娘您只要记着这句话,并做到就该欣慰了。天气晚了,老身也不好多留了,这就告退了。”秦氏去的匆忙,还四处张望了一番,迅速离开了去。
本想喝住她,莆芝又急匆匆的赶了进来,说外头出了点事,闹了起来,等着娘娘亲自处理。羡晞只好作罢,任秦氏出去。
出去后,秦氏又本本分分的坐在角落里,谁也不搭理。
可大将军李栋的夫人谭氏并不想放过她:“哟,这不是大司农夫人吗?刚刚是去哪了啊,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该不该自罚三杯啊?”
谭氏举着酒杯到了秦氏那方角落,大有她不喝就不走的意思。
此时,羡晞正缓步走出,步履悠闲,端的是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待她重新进入宴会,谭氏那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神情,立马换了换。
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贵妃娘娘,您可算出来了,先前臣妇们还盘算着要一睹您养的鸟雀呢。”
“大胆,本宫的东西岂是你们说看就能看的。”羡晞略带怒气,随手抓了个杯盞摔倒了地上,震得她们一个个哆嗦起来。
“娘娘,您怎么样?”莆芝急忙用帕子抚着羡晞通红的手,让人端过凉水来:“还不快请太医。”
那茶虽不是滚烫的,却还是烫手的。
羡晞却像没有被烫着一般:“一惊一乍的,请太医是作甚,这不让各位夫人看了笑话。”笑得妩媚动人,嘴角勾起的笑,摄人心魄。
“各位夫人,本宫看天色已晚,你们不如早些回去,本宫特意为各位备上了一份薄礼,当是回赠。希望各位夫人不要见怪。”羡晞让那人把礼盒搬了上来。
同时那些夫人所带来的鸟儿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各位夫人只好悻悻的收下,并告退离去,秦氏不敢再望去羡晞那方。
而谭氏走在最后面,似乎心有不甘,恨恨的看了眼羡晞,却被大司马夫人拉着走了。
大司马夫人比谭氏年长几岁,依稀能看出这容貌与周易昕有八成想象,年轻时必然也是位佳人。纵然她面色和善,碍于周易昕的关系,羡晞对她的印象是及其糟糕的。
谭氏的眼神羡晞并不怕,惊的是大司马夫人的眼神,让她徒觉寒意阵阵。
旁人都离去了,宫人们在清理着,羡晞才发现成安公主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睡得很是香甜。
羡晞通红的手由莆芝涂着紫兰玉露膏,冰冰凉凉凉的,很是妥帖。也就省去了找太医这一项,这段日子以来,见了太多的,太多次的太医,羡晞很是厌烦。
自己的身子要靠他们调养,她得忍着他们,可气的是,每每问及流桉左臂的情况时,就顾左右而言他。只把药方呈上来与她,她虽懂些医理,研究得却实在不深,难以瞧出其中奥秘。
分明是与谁串通了一气瞒着她,着实可恨。
当然,既然想瞒着她,又怎会把有问题的方子留下呢?不过羡晞还是留下了这张方子,每日熬好了就让莆芝送过御书房去。
她不以为然她这微弱的伤势,莆芝却在嘴上叨叨着:“娘娘怎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幸好啊,没伤得太严重,没破皮,要不然又又得罪您受了。”
“快去给长公主收拾间屋子,然后叫醒长公主,让她今晚在此处宿下吧。”厚厚的紫兰玉露膏抹在手上,羡晞有些不自在,把手从莆芝的手上抽离了出来。
椒房殿不一会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羡晞也累了,让莆芝服侍她就寝去。
进入内殿前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蒲若,微微点了点头,旁人难以察觉。而蒲若却立刻有了行动。
本来已经很累了,羡晞却怎么也睡不着。
纱帐随夜风舞动,安神香静静的燃烧着。这夜的羡晞彻夜未眠,不知怎的,一夜难以安睡,又不想惊动她人,索性望着纱帐的纹饰一夜。
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慌乱,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一般。
只道是流桉这两日不曾来的缘故,想着不能抓他太紧,到底意难平,攥着被角的玉手暗暗使着气力。
次日一早,羡晞早膳过后,正欲去婳鹭殿跟淑妃说一句,去父亲家看看阙儿。
不料,吴徳利慌张的跑进了椒房殿,跪在了羡晞身前大呼:“娘娘不好了,大司农被陛下撤了职,遣送回了大司农府,还派了士兵看管着,不让任何人进出。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也……”吴徳利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着急,又说得语无伦次。
彼时,羡晞正挑选着带给阙儿的小玩意,手里拿着一把小弓,木制的小弓式样精美,想着阙儿应该会很喜欢。
听完后,木弓猝不及防的掉落在了地上。
“你给本宫慢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羡晞脸上划过一丝失措,又很快镇定下来,有扶着点旁边的物什。
“今儿早朝,有位大人向陛下禀报大司农在上次玉国借粮之事时,多借了玉国两万石,怀疑大司农他是玉国派来的奸细。”吴徳利总算抓住了重点,一口气流利的说了下来。
玉国?羡晞步子已有些虚浮,莆芝赶紧扶住了。
怎么会?是谁泄露了?
“可有什么证据?是谁举报的?早朝时陛下是做何反应。”
“是大司马府的奏曹举报的,呈上的证据只有陛下才看了,旁人不得而知,据说当时陛下震怒,早早的下了朝。”吴徳利小声的说着,不敢去看羡晞的脸色。
此时羡晞的脸色难看的很,右手捂着胸口,整个身子有一半的重量压在了莆芝身上。
莆芝的神情也是万分焦急的,头埋的低低的。身子发着抖,而羡晞并未察觉。
“快,快,跟本宫见陛下去。”羡晞眼中划过光芒,想着,流桉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能慌,不能慌,心里头默念着。
此时六神无主羡晞已经把全部的希望奇托在了流桉身上,相信流桉再怎么样也会顾念着她们母子俩而放过父亲。
怎么能让父亲替她受无妄之灾,是她不孝,才会让父亲身陷囹圄。
只是怎么会,明明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里就让大司马抓住了把柄呢?
主仆数人急匆匆的赶往石渠阁,却得知皇上去了锦美人那处。
再顾不得其它,现在最要紧的是要问清流桉是怎么想的,是以,羡晞怀着忐忑到了锦美人处。
近日来最为受宠的就是这位锦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