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了视线,凌乱了发髻。
羡晞好久之后才站了起来,走向铜镜,坐了下来。
她认不出镜中那个脸色煞白,双眼红肿,泪痕斑斑的人会是谁。
玉手抚上脸庞,苍白无力。
凄然一笑,鬼魅而凄惨。
不,她不要这样。
她捏断了妆奁中的一支雕着栩栩如生的火凤凰的发簪。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板上,滴出一朵璀璨的花儿,活像‘红牡丹’。
她要活得璀璨夺目,躲在暗处顾影自怜从来都不是她要的。
她见不得自己畏畏缩缩的样子,更见不得失魂落魄的自己。
看向窗外的高大的梧桐,略有感触。
今年又是新春,梧桐叶子嫩绿可爱,比去年的黄枝枯叶不知好看了多少。
是的,她要的是万古长青,而不是枯黄败落。
进一步深化了信念,她要一步步把软弱通通拔除,去获得想要的一切。
千难万难,也不该轻言放弃。
她终于眉目舒展,玉指上的丹蔻熠熠生辉。
她想,既然贤妃要用这个由头来害她,那么她贤妃就休想保全自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献雎殿,只有羡慕雎鸠份罢了。
流桉陪着贤妃回了献雎殿,一路上始终对她温和的笑着,回到了宫殿后,嘱托完了一众宫人要好好照料主子,宣了少府太医来后,就又回了宣室殿。
埋头政事!
贤妃哭红了眼睛,用眼神祈求着:“陛下,别走,可以吗?陪陪我,我怕!”
“谷儿,要乖,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明日便来看你。”
他走了,寇准立马跟了上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走之前,他没有对她的孩子有任何的表示,就好像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只是无端的多了一块肉出来。
现在,连肉都还不明显。
贤妃握紧了锦被,青筋毕现。
皇上走后,去年年底贤妃从娘家带回来的贺嬷嬷走近了贤妃的床榻。
贺嬷嬷不过就回了趟李府,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是始料未及的。
要是她在,一定会阻止大小姐干出这种傻事来的。
可是大小姐竟然都没告诉她,自己有了身孕,否则,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出宫的。
大小姐有了自己的想法,好是好,可是,该劝的还是得劝。
“娘娘,您今天实在太冒险,怎么着也不能拿孩子开玩笑啊,您要知道,有了皇嗣,您在后宫的地位才可以更加稳固,才有机会离皇上更近一步,得到他的重视,得到他的真心,这样您不是就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就可以一一除了您厌恶的人,把她们踩在尘埃里。”
贺嬷嬷心里头除了担忧外,也是窃喜的,主子交给自己的重任可算是完成了一半,之后只要好好等着大小姐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最好,一举得男!
“嬷嬷,其实……”
李谷儿听着贺嬷嬷的话,这些她都知道,她还知道些贺嬷嬷不知道的事,她很想说出来,但是,她不敢。
她有自知之明。
虽然比起后宫诸人的谋略来说还不够看,有些事情还是会有所顾忌。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她怕,她怕,她怕的事情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多了?
“算了,嬷嬷,我累了,想睡了,你先饶过我吧,求求你了。”
贺嬷嬷正想追问下去,李谷儿又带着哭腔说出了这几句话,背向嬷嬷那一侧,她现在真的很累,累到想远离这里。
这里真不是她该呆的地。
“娘娘,您严重了,奴婢这就下去,您好好歇着,好好养胎。”
贺嬷嬷见状只得帮李谷儿掖紧了被角,让李谷儿不至于被冻着。
之后,赶紧退了下去。
她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主子。
宣室殿,是皇上及诸大臣议事之地,国家大事,多在此处定夺。
温室殿,皇上冬日里的寝宫,该处温暖宜人,北风来了之后,皇上便居于此处。
石渠阁便是皇上夏日的寝殿,凉意阵阵,正好解了暑意。
两处同属未央宫,当然,未央宫格局已经庞大到不仅仅囊括这两处。
还包括婕妤及以上品级的宫妃寝殿及诸如宣明,承明,广明,玉堂等等。
当然,皇室宗亲经常去的地方还有上林苑和郊外行宫。
这些地方,宫里总有嫔妃多多少少去过几回,而有一处绝对无人去过。
是夜。
温室殿的密室里,流桉递了一杯酒给红衣男子,红衣男子接过,一饮而尽,酒渍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异常妖娆,长舌一舔:“好酒!”
密室里放着许多古籍,放了许多宝剑宝刀,还有些像是人皮一样的恶心东西,浸泡在水里,发散着一缕缕难以名状的臭味。
墙壁上的灯盏明灭相间,散发着暗黄的亮色。
那一张躺椅上却全是鲜艳的红色。
比鲜血还要鲜红许多。
“你还真是有效率,这事,成了一半。”流桉自斟自酌,也饮下了一杯。
红衣男子听后纯白如雪的肌肤染上了绯红,比女子还多几分媚色,他这样若是让青楼里的头牌看到了,也会自叹不如。
流桉腹诽着:妖孽!
“谢谢夸奖,那这几日我就到上林苑逍遥去了,不准派人来监视我,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红衣男子凑到了流桉的耳际,带着酒气在他耳边说了出来,再吐出一口气。
看着流桉安于泰山的面容有些抽搐。
他嘴角挂着飞扬的笑意。
乘着夜色,手握宝剑飞驰而去,不到片刻,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流桉出了密室,他实在受不了那鲜艳摆在正中央的红。
翻阅起了内殿里的古籍。
按几之上的古籍被他翻阅了无数遍,仍是乐此不疲,享乐其中。
字迹逐渐淡化,他又重新描了上去。
有时候,看着看着,他就笑了,笑的清风徐来,朗月皎洁。
这时候的内殿里就他一人,他可以享受来之不易的平静,可以抛下凡俗事物。
微弱的灯光,明明闪闪,从外头看,谁会知道,这灯下,坐的是足以改变大北国轨迹的君主。
时间的齿轮又转来了新的一周。
北国的后宫掀开了新的篇章。
那么,朝堂之上呢?
次日一早,后宫表面上依旧很平静,各宫相安无事。
羡晞睡到了日上三竿,仍不见醒来,椒房殿的一众宫人都急了,连忙把太常府的太医令章子丘请了过来。
经太医诊断,贵妃患上了痴傻之症。
醒来后的贵妃只会咯咯的笑着,宛如三岁小儿。
因贤妃有孕在身,帝于三日后,方来探视。
只见羡晞正兀自笑得开心,手里拿着个波浪鼓,左右摇晃着,看得入神,笑得入神。
帝问及病因,太医称,病势凶猛,恐是邪神如体。
遂问神于天禄阁,天禄阁称因贵妃强行救下了贤妃之子,有损天意,特降罚于贵妃。
天禄阁既是皇家史料典籍的存放处,又是与神明对话之地。
所以,但凡从天禄阁说出来的话,都会被奉如圭臬。
时人大赞贵妃慈悲,大悲贵妃之祸。
自此,贵妃不再是专宠的象征,人们对她的观感逐步上升。
因贵妃之举,乃大公无私之举,太后特许贵妃不必遵从后宫一切礼仪。
以前贵妃也被免了晨昏定省,却没有这么彻底。
还让皇上多去陪陪她。
而贤妃那处,太后送去了大量的补品。
贤妃闭门不出,安心养胎。
贵妃四处游荡,捕鱼捉鸟,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羡晞患上这个痴傻之症以后,她的兄长和阿弟来看望她,也不用再有所避讳了,所以,也就可以多去椒房殿走走。
这日羡晞的阿弟——羡沪,正在去椒房殿的途中,恰巧碰上了在莲池赏花的成安公主。
成安公主他是认识的,当初羽林军在武场练武的时候,这位公主还大摇大摆的来过一回,美名其曰:视察。
羡沪到光禄勋手下也有半年了,在羽林军处任职,有了个小小的职位。
浮躁之气消散了不少。
见到成安公主便立即行礼:“末将参见公主。”
成安公主点了点头,算是示意他起来。
他便继续向前走。
“站住,还没让你走呢,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火急火燎的是要往哪去啊?”成安公主起了作弄他的心思。
在宫里陪母后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她很想找点事情来做。
于是看见还算俊朗的羡沪就忍不住戏弄他一回。
其实羡沪不单单是俊朗那么简单,可称得上是俊美无涛,简单的侍卫服也不能掩盖他的风采。
“回公主殿下,末将这是要去探望家姐。”他只好转过身来。
十七年纪有着风采无双的气质,回答得也算不卑不亢。
要是让南靖轩知道了,又得多烧几柱香给亡妻。
“家姐?”成安公主喃喃自语。
再次看向羡沪,仔细观察他微微低下的面庞,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镇定心神,再次集中视线。
看侧脸竟是与南贵妃有七分相像,他更硬朗些罢了。
她笑着摇摇头,约莫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走吧。”允了他离去。
不到半息,她又说:“罢了,罢了,还是我陪你去吧,也是我好心,怕你找不着,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乱逛,碍着宫里各位贵人的眼,少不得要给你好看。”
“公主,其实末将认……”他想拒绝这位公主的好意。
接受太多,有时候也会想看看拒绝是什么滋味。
于是,让双方都有些讶异的一幕出现了。
成安公主竟然直接以指封了他的唇,恶狠狠的说着:“别给脸不要脸啊!”
他的唇欲开启,她感受着他唇的温度。
好似福到心灵的感觉,她有一瞬间的惊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