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树荫下,大刀横向,血肉横飞。
赶过来的守卫与敌方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双方刀剑相接的声音清脆如许。
很快就解决了那些蒙面黑衣人,蒙面黑衣人死伤大半,活着的那些都被带回了离宫。
只是,一到离宫,那些杀手就立刻服毒自尽了。
他们身藏剧毒,不仅刀剑上抹了毒,就连脸庞上都有毒粉,舌头一勾,轻轻一舔,魂归故里。
上林禁苑,跨谷弥阜。东至鼎湖,邪界细柳。掩长杨而联五柞,绕黄山而款牛首。缭垣绵联,四百余里。
上林苑离宫七十二处,为皇族之人所享用,开销之大百姓难以想象。
可见,上林苑所辖极广。
羽林军能这么快赶过来也实属不易。
以往皇上来了,他住的那处离宫一定载歌载舞,管弦呕哑昼夜不断,饮酒作乐昼夜不息。
皇亲贵族莫不急匆匆的赶来拜见,望能求得圣恩。
唯独这回,境况不同以往。
流桉所处的离宫——鼎湖宫,所有的乐舞都被取消了,赶来的乐师舞姬呆了不到片刻,便被喝退。
看皇上那样,失魂落魄的,原本如同上好的白玉的脸庞染上细碎的胡渣,整个人风采尽失,就像传闻中的绿林好汉。
实在让那些舞姬有些害怕怎么着也不敢再去了,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将她们丢进狼窝里去。
这是流桉继位六年来第一次来到上林苑,小时候倒跟着父皇母后来过几回。
那时候被拘束着,从来就没尽兴过。
这次更是败兴,恨不得从未到过此处。
离羡晞受伤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了,静静的躺在床上,任各色太医大夫来给她把脉,给她开药。
今日太医在傍晚时分,就离开了,都说娘娘要是能熬过今晚,八成就有救了,若是熬不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是听天由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希望渺茫!
羡晞的阿弟和成安公主是第二日才赶过来的,那日他们走了与流桉他们不同的方向,次日得知了此事,才从那处的离宫匆匆赶了过来。
夏日寝殿的床榻,覆着薄薄的锦被,薄纱随风舞动。
她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唇乌黑,薄汗浸满全身。
他一从昏迷中醒来后,就赶到了她的寝殿,用他尚能活动的右手也为她擦着脸颊上的汗,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怜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左臂上了药,毒素已经清掉了。
他轻轻的为她擦拭,怕一不留神,她就飞远了。
他若知道,太医会将北国唯一的一支紫参给他服用,他绝不会答应,宁愿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他,把什么江山社稷的先抛在一边。
只是他也知道,他是皇帝,身系天下。在他昏迷时,不必征求他的同意,太医用唯一的紫参为他解毒。
是没有过错的,他不能一怒之下,将太医拖出去斩了。
多年讽刺,尽管他与她同中一种毒,他醒来只用了两个时辰,而她三天了,却得来个听天由命的诊断。
一身红衣的男子慌忙的赶到了这,他身上系着的流苏迎风,有些错乱,左手握着的剑就剑鞘已发出瘆人的寒光。
进入寝殿,他是跳窗而入的,宫女看到了,大惊失色。
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男子,更加惊叹于他能在此处畅通无阻。于是她们呆愣了,继续假装干着自己手中的活,竟忘了要呼喊侍卫进来。
相比之下,流桉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不为所动专心做着手中的动作。
红衣男子先是看了阵羡晞,眼里满满的担忧。
再一看流桉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立马走近了他,拽起他的领口,破口大骂:“你傻了不是,她躺在这,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救她吗,难不成你要看着她这样死去。”
流桉被他拽着也不反抗,他笑了,笑得凄惨无比,笑得异常苍凉。
如果有办法,他怎么会任她躺在这。
这时一较为秀气的宫女才反应过来,看来人对皇上不敬,于是用食指点向他:“大胆,你竟敢对皇上不敬,信不信我立马叫侍卫进来。”
因为紧张,她说得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外加支支吾吾,这么几个字,也没说得连贯。
“你们都退下吧!”流桉冷酷的向宫女们发布了命令。
“不许说出今日的事去,否则我手中的剑,今晚指不定就去找你们了。”红衣男子提了提左手的剑,用剑尖一一指过这些宫女。
宫女们慌忙跪下,冲着流桉跪下:“陛下放心,奴婢们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红衣男子终于放开了流桉的衣领,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倒着茶狂饮着,问向流桉:“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知道,一知道了这事,我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这会子累得不行。可得说清楚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形势大好,于你有利,怎么今儿个小晞儿就躺在了这,而你自己也受了伤?让我来给你出出主意。”
逃脱了禁锢,流桉依旧坐在床边,不停的为羡晞擦着汗渍,眼里有着深深的悔意。边回着红衣男子问出的问题。
“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才连累了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带到这里来的,这样她就不会受伤了,我多想可以重来过。”
他自责,他悔恨,多么希望能重来。
红衣男子不一会就把这室内的茶喝了个精光,倒出了最后一滴喝下,他把茶杯茶壶扔到了一边。
茶具在桌上打着转,沉沉的声音,只有同在一室的人能听到。
“是出了内奸吗?你既然能用密探,人家自然也能有内应,这回你安排得这么详细,不应该出错才是啊,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给小晞儿解毒吧?”
“晞儿中的是苗疆的一种奇毒,北国能解此毒的药物已经没了,我已经让人去了苗疆,可是晞儿等不起了。”
流桉神色哀绝,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她了。
“那师父呢?可派人去寻他了,他的医术无能能及才是,兴许有办法可以救小晞儿。”说到‘师父’二字时,红衣男子很激动,他已经快有七年没见过师父了,走的时候他才刚及弱冠,如今都二十六了。不知道现在师父最近可好,他这个徒儿当真不孝?
流桉还同师父时常有书信往来,而他却充耳不闻。因为他怕,当初不辞的而别,师父会怪罪他。
没错,红衣男子就是天穹道人的大弟子——花然飒。
“我派人去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天穹山上了,只留下字条,云游四海去了。”
流桉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师父的医术,可是茫茫人海,如何能寻得?
“有些江湖郎中也是不错的,你可以多张贴些榜文去,重金求医!”花然飒急切的说着,人命关天,他不希望放过任何一种。
“我可以告诉你,你能想到的,都试过了!”声音凄凉无比,他的痛,谁也不能感同身受,只要能救她,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他也愿意去尝试,愿意拿任何东西去交换。
他可以原谅她的欺骗,他可以再不怀疑她,可以为她弃了江山,只陪她一人。
这一生,有她一人,足矣。上天还可以给他这个机会吗?
“是啊,最关心她的人是你,我也是关心则乱,竟忘了,你的思维远要比我缜密。”花然飒自嘲一笑,看着那些慢慢停了下来,不再转动的茶具。
轻轻一转,它们又在转悠着了。
“不过,你应该知道是谁刺杀的你们,是谁下的毒吧?你就不想问他要解药,还是你根本就是更在乎你的江山社稷?”
花然飒气愤的说了出来,江山社稷就真的这么让人着迷吗?
“我是知道,那是我亲舅主谋的一场刺杀,可是我现在不足以制住他,又拿什么来跟他换解药呢?在他眼里,我先前的种种,恐怕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他就这样看着我像跳梁小丑一样的玩闹。”
他本来是何等的骄傲,他自出生之日起就被父皇封为太子,择大文儒柳君为太傅,又拜入了天穹道人的门下,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来的。他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天子骄子也不过如此。
可就继位以来,他才知道,他所学的,他的隐忍,他所怀有的本领,在那一干谋臣的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官场的黑暗,他才算见识到了,皇帝又如何,一个没有实权的皇上能做什么?
他无法践行自己的治国抱负,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那时他感觉到了自己是多年微茫的存在。
后来,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有能力与他的亲舅抗衡了。不料,现实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想:如果晞儿去了,陪着她一起就好了。
花然飒见他一副已经放弃的模样,简直要气绝,起身对着他就是一拳过去。
“再给我这样萎靡不振,自暴自弃,看我不揍死你!”
他满是胡茬的脸,笑得毫不在意,云淡风轻。
花然飒有些懊恼,怎么又动起了手来,明明师父一直教的是要以理服人。
遂又平静了一下怒火,好言好语道。
“相信我,这回出的差错一定不全是你的问题,一定还有某些地方被忽视了。还有你在成长,而你舅舅日渐老迈,要赢过他,只是时间问题,不会太久的。”
流桉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深受打击的他现在确实需要一点的赞许,需要点鼓励和支持,助他走出自我厌弃的圈子。
“还是跟大司马谈谈吧!我们兵分两路,你立马去谈,我去大司马府试着偷偷解药。兴许小晞儿福大命大,此局可解!”花然飒见他有了丝变化,又再接再厉道,拍着他的右肩,面色凝重,此刻舍弃了一直以来的放荡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