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我是在周恒的大吵大闹中醒来的。
昨夜我与许飞聊了很晚,待得去江思燕房中看她时,她已经怀着些许不安睡了过去。而我回到自己的房中,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有些睡意阑珊。
谁知刚刚要睡着,便被周恒吵醒了。
“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他扯着嗓门叫嚷道,一边拉我起来,要我跟我将昨夜的事情跟他说一遍。
尽管我能想到昨天那件事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杭州,但周恒显然知道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不可信,方才一大早就来叨扰经历了全部过程的我。然后在他不间断的骚扰之下,我终于睡意全无,愤愤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让你一回来就睡得跟猪一样!”
“我不是喝醉了嘛。”
“是哦,我还以为你喝不醉呢,酒席上像喝水一样的喝。”
“少废话,快把昨夜的事情告诉我。我听说江思燕差点被人杀死在睡梦中,然后你还亲手把那凶手给杀了,整只手臂都被砍了下来?”
“你先倒杯水给我!”
我喝了一声,才从床上起来。
随后,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周恒,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就连许飞找我说的那些劝告,也全都复述给了他。我的目的,自是让他明白处境,不然若是如昨夜一般随随便便就与人喝个大醉,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我们,必须有所防备才行。
“唐门?!”
听完,周恒第一个惊讶的,也是唐门。
他说:我们和唐门无仇无怨,他们为什么要派杀人来杀我们?
我:我想了一晚上,只有两种可能。
周恒:哪两种?
我:第一,那天我们不是跟着唐泽么,结果还趁机拿走了他花十万两买的那箱古书,以及我顺走了他身上遗留的百来两银子。
周恒:等等,你是说,唐门为了这个杀我们?
我:这是一种猜测。
周恒: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个事情结怨,还弄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唐门好歹也是一个江湖大派,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我:难说。
周恒:那第二种呢?
我: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丢下了江思燕然后为什么又要赶回去?
周恒:记得,因为你怀疑她会有危险。你还说,那杭州某家大户被人偷走的东西,搞不好就是江思燕捡的那支簪子,然后你晚饭都不吃就火急燎燎跑了回去,结果弄了一个大乌龙……你是说,那个大户,没准就是唐门?
我面色一沉:不是。
随即周恒也微微一惊:对,唐门在蜀中,不在杭州。那你是说,偷了杭州大户东西的,是唐门,他们收到消息,就是来找回那东西的?
我:嗯。
我回答了周恒,这是最坏的一种猜测了。
假设江思燕的簪子就是杭州大户丢的东西这个猜测没错,那么若是杭州大户来寻东西,如果情非得已,也不会弄出杀手行凶这种事情来。
他大可正面来找我们,我们也肯定会交还回去。
所以,用这种手段取回簪子,只有可能是那行为阴暗的唐门。
“那咱怎么办?”
周恒有些慌,问我。
“照目前来看,如果是第一种猜测,我们别无他法,只能跟残公子那次一样,兵来将挡;而若是第二种,则说明为我们带来厄运的,就是那支簪子。”
“你是说,咱们把簪子交出去?”
“交?怎么交?”
我反问周恒,也有些心烦意乱,“交给那杭州大户?还是交给唐门?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又和上次的账本一样,咱出动现身,引得人来杀人灭口?唐门?此时我已经杀了他们的人了,躲都来不及,还敢去找他们?”
“又遇到这些个破事儿!”
周恒骂了一句,随后有些抱怨我,“我发现跟你在一块儿就没遇到过好事,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没见什么意外。”
“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这两天,看来我也得把剑带在身上了。”
看着周恒的模样,我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他当然没有真正怪我的意思,就算有,也只能是我看错人了。只是我看着周恒这幅欲罢不能的模样,有些焦急,又有些烦躁,觉得颇为好笑。
周恒:你笑什么?
我:我没笑。
周恒看了我一眼,也没再打闹,只说:那江思燕你打算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安抚她且不说,要是人再来杀她,怎么办?
我:唉!以后,去哪儿都只能带着她了。
周恒:你挺不乐意?
我:换你你乐意?
周恒:我说了,你这个人,就是滥发好心,这回好过了吧?
我没有说话。
也无话可说。
只是,我却也并未后悔过,以后也不会。
……
过了半晌,我叫起了江思燕,让她与我们一起下楼吃早饭。今天打算去西湖玩一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这杭州,本来不也是为了玩嘛。
尽管昨天发生了那些事,我们应该是忧心忡忡的。
不过又一想,反正该来的早晚会来,我们又何必先苦了自己?
我说:而且那西湖游人颇多,值此早春时节,又遇得论剑会即将开幕,恐怕西湖上更已是人山人海。人多的地方,就是唐门想下杀手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那西湖湖畔就坐落着铸剑山庄,人家的地盘,唐门未必敢乱来。
于是周恒说:可以搞。
而江思燕听得我说要带她去西湖游玩,更是不禁有些欣喜。
出了楼道,正准备下楼梯。
忽然,我却猛地止下了脚步。
只见大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无比奢华的马车,一侧悬一旌旗,上面只有一个“秦”字,说明了这辆车的来头。而在杭州,秦家……
……铸剑山庄的人?
“他们是什么人?”
“不清楚。”
我悄声回答周恒道。只见一个中年的华服男子,领着两个家丁正在与之前的许飞交谈着,看许飞的模样,似乎认得对方,并且保持着一种礼敬。如此可以断定,尽管这个中年男人的穿着不像是主子,但来历也绝不简单。
随后,见得我们下楼,许飞便迅速迎了过来。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在我的身边耳语道,这个男人是来找我们的,极可能还与昨夜的事情有关。说完,他也没有回头,径直离了开去。
“这位便是张少侠了吧?还有周掌柜?”
很快,那中年男人迅速也走了过来,对着我们行了个礼。
他自称是铸剑山庄的管家,姓邱,得了老爷子的命令,前来接我们过去做客的。言语之中,显得客气十分,仿佛从早就听说过了我们一样。
我一疑,暂时没有表态。
果然如我所料,来的这些人,是铸剑山庄的。
可是,铸剑山庄又因为什么来找我们呢?
从刚才的许飞的话中,明显对方是知道了昨夜的事情才来找我们的。对方之所以知道我的姓氏并且知道周恒,定然也是事后经过了一番调查,那些老江湖做事情,我可是清楚得很。那么,昨夜的事,与他们有何关系?
想着,我对那秦家的管家回了礼:
“邱管家,我们,好像不认识秦老爷子吧?”
“是这样的,京城的陆老爷与我庄主颇为熟络,私下也多有来往;听陆老爷说了你们二位的事情,庄主直叹英雄年少,便想见一见几位。”
“这样啊……”
我回答着,但心中却是别的想法。
铸剑山庄一夜之间,竟然查到了我们与陆本忠有来往,如此通天的手段,甚至有可能都知道了我们从洛阳出来的一切事情。什么听说,分明就是他主动去查的,我可不相信,像陆本忠那样的人物,会与人说我们的这些小事情。
不过,铸剑山庄势力极强,在弄不清楚的情况下,也不能随意得罪了。
……再说,人秦老爷子请人做客,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对周恒递了眼色,便向着邱管家笑道:
“那咱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边请!”
邱管家笑脸相迎,随之迅速把我们接入了他带来的豪华马车内。一路排场,家仆们跟随于后,长长的一个队伍,向着西湖浩浩荡荡而去。
……
车中,周恒仍有忧虑。
他问我:你就不怕这背后有阴谋?
我:铸剑山庄虽崛起时日不长,但早已是一个声望极高的江湖大派。江湖人都爱面子,那秦家老爷更是如此,我料,他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我补充道:至少,明面里,他不会怎么样。
周恒:也是,看身后这般排场,就知道了。
我:但一会儿进了庄,咱也不能忘乎所以。他请我们来,绝不可能只是见个面而已,定要想要从我们这里取得什么。所以,咱定也不能随意允诺他什么,跟以前一样,你不要胡乱说话,只看我眼色行事便可。
周恒:知道了,我只带眼睛,不带嘴巴。
我:不行,嘴巴得带着,一会儿肯定不少山珍海味等着我们。
周恒:嘿嘿!
我:本打算今天来游一回西湖,却没想到,这路费餐费都有人给包了。我跟你说,进了铸剑山庄,你以后做生意的时候可有得跟人吹了。
周恒大笑:哈哈。
而江思燕听着我们的谈话,也忍不住悄悄掩嘴笑了起来。
我们闲聊着,似乎根本没把铸剑山庄当做一回事一般。但也许周恒不知道的是,我只是故意把这回的鸿门宴看简单一些,以此,缓解心里的压力。
……鸿门宴,又如何简单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