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来了。

眨眼不到，远方四处的湖面之上，一艘艘大船倾压而来，均是打着六扇门的旗号。一时擂鼓喧天，竟是如此出其不意，展开了对洪泽湖水寨的突袭。

原本的平静，似乎一瞬间变得骚乱起来。

我能看出独眼龙脸上分明的惶惶不安，他依旧咬着牙，却是命令手下将他的船开回水寨，随之寨门紧锁，准备应对六扇门的围剿。而这时，我们这一艘渔民打鱼用的小船，却瞬间显得微不足道，显得无比的多余了。

赵信沉着脸，问我们会不会游泳。

周恒说不会，而我告诉他，这种时候不会也得会。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起，伴随着弓弦的颤颤之音，又有接连不断的“扑通”落水声。那水寨之中，一箭破空，顿时万箭齐发，纷纷朝着我们射来。

短短一瞬，我们的船，就已经成了刺猬。

如果不是赵信提前让我们跳了水，可想而知，此时的我们哪里还留得命来？

冰凉的湖水，让我不由变得更加的清醒，我能清晰地听到一声火炮开炮的震响，紧接着一声声爆炸与轰鸣，彻底打破了这洪泽湖的宁静。水浪滔天，犹如遮天蔽日，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深深震撼了我们几只江湖小虾米。

我和守田抓着周恒，而混乱之中赵信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这洪泽湖翻滚的巨浪中，我们只能死抓着一个不知正确与否的方向，拼了命地游去。

我以为，我见多了江湖中的厮杀。

但这样的场面，才让我知道，我真的还是一只井底之蛙。

江湖，真的太大。

……

我们仨终于被水浪冲到了一处岸边，混乱之下也不知道被冲了多久，直到守田呆立着看某个方向，才知道，原来，我们还在这座岛上。

不远处的水寨，似乎燃起了大火，火光通天，更传来此起彼伏的厮杀声，但却恰好被一座小山岗遮住，无法看到那里厮杀的场景。晨曦透过山岗上的树林照射过来，显得那么渺茫，微弱得让人察觉不到那是光明。

很显然，我们被水冲到了水寨的侧方。

我只看了一眼，然后咬着牙，折腾着我那只受伤的手臂。

这回可好，莫说敷上去的药了，就连包住创口的碎布也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一股股剧痛传来，使我更加的明白，江湖，并没有那么好闯。

周恒看到了我，问我怎么样。

我说还行。但除了还行，我又能说什么呢。

“你们看那边。”

突然，守田又招呼了一声，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那是水寨的后方，位于这座湖岛的顶上，建有不少的房屋，也正是我们之前逃出来的地方。守田之所以惊讶，是正好有一个人从那里逃了出来，踉跄着朝我们跑来。

“九尺哥？”

周恒一眼认出了对方，惊呼了一句。

那逃出来的人，正是我们之前的船家九尺。他满脸淤青，腹上更是鲜血汩汩殷红一片，此时连跑带爬，最后从山上狼狈地滚了下来。

我们立即去扶起了他。

也许都是一起从同一个地方逃过命的人，总有几分亲切感。他看到我们，也是笑了笑，一副明显被殴打无数次的样子，却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他说他就知道我们仨能够逃出来，当然，他如何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我问他：九尺哥，你怎么样？

他说：我看到他们纷纷跑去寨门口，就趁机干了一个贼人逃了出来，不过运气不好，被划拉了一刀。

周恒：那其他人呢？

九尺：都死了，他们杀了所有被关押的人，看样子像是准备逃跑。我是最后一个，也正是在那贼人准备杀我的时候干的他。

我们沉默。

虽然那些人与我们并没有太大关系，可是此时听到他们的下场，心中却有些难以道明的感觉。周恒苦着脸，显然，他的心中最不好受。

“现在是什么情况？龙门镖局来人了吗？”

对于这些，九尺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他只向着寨门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就问我们道。似乎，生死对他来说，还没有他接的那批货重要。

“是六扇门。”守田回答。

“六扇门？”

“对。”

我把情况一一告诉了九尺，也包括官银被劫的事。九尺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别的情绪，只说如今这十二连环坞越来越胆大包天，迟早要完。

而我说，完不完也不关我们的事，现在快离开这里吧。

周恒和守田都赞同我的提议。尽管九尺得救只完成了我返回这岛上的心愿，他们俩的事都还没解决，可是我们也知道，眼下的这般状况，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了。别的不说，若是六扇门对着这座岛全面开炮，那我们可就尸骨无存了。

……也不知道，六扇门从哪里借来的这些水师战船。

九尺没有表态，似乎还有犹豫。

然而还没等我们一同做出决定，忽然九尺面色一凝，竟是拉着我们一同躲了起来。透过茂密的灌木丛，分明看见，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我们的眼中。

有人来了。

……

“太湖怎么还没有来人？！”

“恐怕……恐怕来不了了。”

“怎么？”

“我听人说，慕容轩盯上我们的同时，那六扇门的赵渊也秘密带着人去了太湖。这个时候，恐怕太湖也在一番血战吧。”

“干！看样子，这回六扇门是动真格的了。”

“那我们怎么办？”

“带上兄弟们，还有那一船银子，赶紧跑吧。”

“是回太湖吗？”

“回太湖？回个屁！我看这回十二连环坞是难以保全了，要不是因为这二十万两……你们要么回太湖效忠，要么跟我自立山头，自己选吧！”

“……”

两个男人的声音，依稀传到了我们的耳中。

我隐约看到那其中的一个，正是独眼龙。他此时一副狼狈的模样，显然在六扇门的围剿下吃了大亏，带着一个亲信，急匆匆地脱离了不远处那片战场。而在我们漂流上岸的那个岸边，就是停靠着那些官船的地方。

九尺说：他想跑了。

周恒：绝对不能让这家伙跑出去，我要干掉他报仇。

我：怎么干？

守田：我刚刚在那艘官船上看到有炸药。

我们一起：炸药？

守田点头。他有我们不擅长的能力，就是总习惯去观察任何一件事物，所以我们也没有怀疑他看到炸药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可是，那船上可放着朝廷的二十万两。

守田：让官差慢慢捞去吧，于公于私，我都不想放独眼龙跑了。

“搞不搞？”

守田问我们。随后我和周恒对视着，仿佛在思考。

我们都是因为杀了不该杀或是不能杀的人，而不得不选择了跑路，不管对我们自己来说有着怎么样的理由，但终归是犯了法。而我们既然决定放弃那一切，决定到江湖中来闯荡，那，终该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或许，是因为年少轻狂的一番豪情。

但事实也是，如果看着独眼龙就这么带着银子跑了，那么，以江湖人的眼光来看，我们依然做了一件坏事，不合江湖道义的事。

……如此混乱，六扇门可不一定注意到独眼龙跑了。

最终，我咬了咬牙：

“搞！”

……

十年来，我身在江湖，眼观着江湖中发生的事。

但师父一直都说我还不算一个江湖人。

不过，我想，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江湖人了，没准，还能算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这时的周恒和守田看上去也豪气满满，因为如果我们干掉了独眼龙，那就是完成了一件侠义的江湖壮举。

……搞不好，还能拿到朝廷的赏银。

我们都期冀着。

但九尺对这些似乎并没有兴趣，他只让我们万事小心，然后一个人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关心的，只有他为龙门镖局托运的那些货。

而我们绕过独眼龙的目光，悄悄潜上了那艘船。

独眼龙想要独吞这些银子然后自立山头，所以此时还在秘密召集他得力的亲信，暂时没有登船。这正好给了我们机会，来打破他的这个梦想。

守田看到的并没错，这艘船上有三桶炸药。

我想了想，赵镖头之前说朝廷是派了神机营来押送这批官银，而神机营就是玩火器的，所以带上这么一些炸药，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跟他们开玩笑说：

如果这回成了，搞不好我们就能扬名立万。

当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忘让守田把点燃炸药的引线弄得长一些，再长一些。因为扬名立万虽好，但如果我们看不到，那就不好玩了。

然而守田却回答：

“先想想咱们弄沉了这艘船，丢了朝廷这么多的银子，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再说吧。”

“丢银子？”

周恒忽而眼睛一亮，似乎他听到的重点，只有银子。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船舱之内，堆满了一个一个的箱子，在刚才那一炮造成的巨浪中，因为船只晃动，也有不少白花花的官银从中落了出来，洒满了一地。我和守田都是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而周恒家虽然小有殷富，但显然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