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
又搞了将近一个时辰，十来件珍宝才拍得差不多了。
果然不出周恒所料，在场的这些富人们，为了争个颜面，不少东西已是卖出了原价的几倍。却不得不佩服这吴老爷，一场宴会，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就连周恒，为了在这些富商眼中露个脸，也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唐朝的玉器回来，说是摆在家中辟邪。辟邪不辟邪且不说，我只知道的是，这三百两银子，已经够得他赚好几个月、并且继续蒜头下饭小半年了。
直至最后，重头戏，终于上场了。
“今天最后一件珍宝，是一部唐书残卷。”
吴老爷看着大伙儿，眼里露光，继续给众人详解道：
“此书是珍宝阁宋老爷珍藏多年，后才转卖于我的，是不是赝品想必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据名家鉴定，这册书印刷于唐天宝年间，后在安史之乱中被焚，所幸残余半册，辗转如今，可谓是价值连城，不可错过。”
说着，他朝某个方向瞧了一眼。
我顺着目光看去，居然正是我方才注意到的那个八字胡男人。顿时，我心中一惊，难道，这个八字胡，就是珍宝阁那所谓的宋老爷？
“……”
随即，我看到八字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周围人的质疑。
他的眼中有些奇怪的神色。想必这书是因故被他家夫人卖给了吴老爷，出于面子，他也不可能再在这里买回来，而谁能想到，他的账本，就藏在其中。
也难怪，他会如此焦急了。
“那喊价开始，这一次依然不设底价。”
“一千两！”
“两千！”
“我出五千！”
“我们掌柜的出一万！老爷说了，这最后的拍品，他要定了！”
“我通达钱庄出两万！老黄，都知道这最后的珍宝才是重中之重，我若拿不下来，岂不是说我通达钱庄不如你？两万！我也要定了！”
“两万五！”
“两万八！”
“……”
一时间，这些平日里苦穷的商人们，纷纷叫起了价，并且一次比一次喊得害怕。周恒原本打算站起来喊价的举动，也瞬间被泼了凉水，不得不又坐了回来。照这么下去，咱们那点家当，还能把这东西弄给两把刀么？
不过，这些商人们也不傻。
没过多久，到了三万的价格，喊价的人便逐渐少了起来。
其实这册书也不过只有点珍藏价值，就算能够卖出去，也得找到识货并且喜欢收藏这些东西的金主。众人纷纷叫价，也不过是为了争点面子。
但要是超过了太多，恐怕就不会有人舍得花钱了。
……据我所知，做商人的，都抠！
这时，我看到那八字胡仿佛舒了口气，却隐晦地在人群中观望了一圈，仿佛等待着什么。当然，他不可能叫价，他在等的，就是两把刀。
“五万！”
终于，价格在三万五上不去的时候，周恒站了起来。
“哗！”
一时间，众人哗然。
谁也没料到，本以为那册书即将落入通达钱庄手里的时候，却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年轻人出来喊了价。通达钱庄有钱任性，倒也无非厚非；可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恐怕还不到弱冠年纪的小子，如何出得起这么高的价钱。
……还一加就加了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价格！
“原来是龙门镖局的人。”
“是了，他是那玉恒阁的掌柜，佟家的人。”
“不错，那天我看到佟家老爷子就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了玉恒阁，还有之前那个小姑娘，据说就是佟家的大小姐。难怪了，难怪了……”
“看样子，龙门镖局是打算在京城立足了。”
很快，众人认出了周恒，自以为想清楚了一切。
那通达钱庄的掌柜，咬了咬牙，也不再继续喊价。周恒这一口破天的价格，在他们的眼里，恐怕就是表明了龙门镖局志在必得。而比钱多他们也许能够比得过佟家，可若是比起其他的东西，他们就没有人比得过了。
所以，全都卖了龙门镖局一个面子。
……他们招惹不起！
“呼！”
我舒了口气，有些佩服地瞧了周恒一眼。
原来，他不是在害怕喊价，而是在等这些人露出底线，然后他也瞬间表明自己高出他们许多的底线，用莫须有的背景，让人不敢再出价。
这一手，玩得真是一个妙！
“可以了，坐下来吧。”
我笑了笑，招呼了周恒一声，同时也看到，那八字胡的目光也盯在了周恒的身上。我觉得八字胡应该察觉了什么，但也无所谓了。
“嘿！”
周恒耀武扬武地看了我一眼。
然而还没坐下来，突然某个角落传出一声，再度让全场人惊了一惊。却是在场的一个年轻人，用他应该是来自巴蜀的口音，喊了一个价：
“六万！”
……
“！”
此时，我心中一凝，有些不妙的预感。
循声而去，只见席间站起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从其口音，可以确定他是蜀中人士。可是从巴蜀到江南远有万里之遥，他却是来此作甚？而且，就算是经商，最多也只是到湖广一带，到这江南来，也太远了吧？
一众商人们也是奇怪地看着他，更没人知道，这究竟是谁？
那蜀人向大伙儿行了礼，继续用他蜀中口音说道：
“在下唐泽，从成都来，在京城开创了一点生意。初来乍到，只希望各位多多关照，所以今天这最后一件珍宝我就拿下了，算是给淮南商会一点见面礼。”
“……”
此言一出，席下，静若无声。
一出手便是整整六万两白银，若只是一点“小生意”，谁能出得起这个钱？众人纷纷猜测着这个唐泽的身份，可谁都对蜀中不熟悉，哪里能猜得透彻？不过，谁都看得出来，要众商人照顾？怕是众商人要他照顾还差不多！
……不必想，这唐泽，必来自蜀中望族！
“周恒。”
我低声唤了一句，看到周恒脸上不悦的神情。
毫无疑问，他刚刚出的这点风头，全让唐泽给抢了去。这倒也算了，本来已成定局，即将帮成了两把刀这个忙。可谁又想道，突然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六万五！”
周恒没有理会我，继续喊了高价。
我能看出，他此时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倒没有多大的面子，可是他不能辱了佟家的面子，既然喊都喊了，那就一定不能退缩。我看见，周恒有些咬牙切齿，很显然，他也知道再这么喊下去，他立马就会彻底破产。
然而，那唐泽也毫不退缩：
“七万！”
“七万五！”
“……八万！”
此时，周恒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紫青了。
而相反的，那唐泽几万几万的价格喊出来，却只如随手丢个铜板那般的随意简单。如此，却让众人更加清楚，这个唐泽，来历不简单。
……周恒，却是有些打肿脸充胖子了。
“十万！”
最后，唐泽喊出了如此天价。
周恒依然站立着，却已是有些颤颤巍巍。很显然，他无法再加下去了，刚才喊的那八万，都已让他不得不将所有产业变卖出去才能攒得出来，如果十万再往上加，怕是把他自己卖了都远远不够，也根本不值。
……那册书，也一样不值！
“算了！”
我坐在周恒旁边，不得不尽力劝阻他。
我说那册书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弄回来，可是你如果把佟小玉留给你的这些产业全都败了光，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有时候，面子也没有这么重要。
更何况，江湖事，咱们还能江湖了。
“……”
终于，周恒面色惨白，只能十分不甘地坐了回来。
倒是那唐泽偏过脸来，对着周恒笑了笑。仿佛，他赢的不是周恒，而是汉中赫赫有名的龙门镖局。他的那一抹笑容中，十足的趾高气昂。
拍卖结束，吴老爷又吩咐了酒宴招待大家。
当然，在这场宴会上，他用那些并没有多大用的东西，换来了几倍的利润，这点美酒佳肴，早已不值一提了。只看到，他脸上一直笑逐颜开。
……忍都忍不住。
因为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换成黄金也得有几箱，那唐泽初到京城，尚未兑换钱庄通票，所以派了人去抬。众人也想看看这个唐泽究竟是何路数，是不是真的能拿出十万两来，所以夜色虽深，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离席的打算。
周恒愁着脸，饭也吃不下去了。
他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低声对他说：实在不行，钱，咱没有；但，咱有剑。
周恒一惊：你是说……
我：嘘！只是心头想，但暂时还没想到好办法。
“……”
周恒闭了嘴，不再说话。他知道我是个江湖人，也知道江湖事有江湖事的解决办法，可是，虽然已经出来了这么久，似乎他还没有习惯用剑解决事情。
而我……
确有很多事情，都是用剑来解决的。
譬如之前在常州城外的那一次，我可不会认为，师父是和锦衣卫们谈判才救出的我。那时我分明听到，剑与剑的碰撞，还有命与命的厮杀。我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江湖仇杀，江湖人，又为什么如此依赖剑。
一如现在的我。
我们与周围的人一样，正等着唐泽取来银子，却突然来了两个人走到我和周恒的身边，看样子像是哪一家的下人，对我们恭请道：
“二位，我们宋老爷想见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