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发生了命案。
在玄武湖畔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发生命案是并不稀奇的。
当然,这指的是秦楼之外的地方。传闻当年秦楼开业之初,也曾有人来这里闹过事,其人来头不小,据说还是江湖中的一霸。可结果,闹事的第二天,这江湖一霸便离奇地悬尸于玄武门外,就连官府也不敢问津。
于是,秦楼就再也没有出过事了。
而这回,深更半夜有人潜入秦楼,并成功暗杀了秦楼的一位客人。如此,这便十分稀奇了,此事造成的轰动,可丝毫也不亚于当年的那一次。
官府很快就来了人。
我倒也弄不明白,如此深夜,城门紧闭,官府是如何这么快赶来的。直到慕容轩出现,我才明白,这地方,或许一直都有六扇门暗中监管的。
“又是你?”
慕容轩看见了我,如此问道。
此时江思燕因为惊吓死死埋在我的胸前,不得已,我只有放任她去。
我还没回答,周恒和两把刀就已迅速冲进了门来,仿佛担心刚才的情况是我出了什么事。他给他们递去了眼色,随后反问慕容轩道:
“你可以为,我会有如此手段?”
“……”
慕容轩没有回答。
他蹲下身去,在那老乞丐尸体上观察了许久。而这一次,我却看到他并没有释然的神色,仿佛就连他也看不出下手的是何人。当然,也绝对不可能是我,别的不说,这老乞丐的武功,恐怕十个我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你的确没有如此手段。”慕容轩说。
此时周恒显然也认出了老乞丐,于是问慕容轩道:
“他是谁?”
“丐帮八袋长老,也是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天下间,能一击将其毙命的,不过十指之数。却不知,此次下此毒手的,会是谁。”
“你也瞧不出来?”
“死者全身只有脖颈处有伤痕,显然正是一击毙命。但此伤口宽度极窄,长度却很长,不像是暗器所伤;更致命的是,他是因为身中剧毒而死。”
“毒?”
“怪就怪在这里,伤口上,并未发现有毒。”
“……”
我心中一惊。
按照慕容轩的说法,这个丐帮的长老是直接死于剧毒,尽管脖子上有伤口,但伤口上又没有发现毒液的存在。那,难道这丐帮长老是先中了毒才被刺杀的?可是,假如已经中了如此致命的毒,凶手又为何多此一举前来刺杀?
……难怪,慕容轩会弄不明白了。
换成谁来,恐怕都会被这个谜题所难住,难死不得其解。
随后,慕容轩也不再多言,当即命令手下一群捕快们侦查作案现场,并搜查秦楼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可疑人物和现象,火速展开了行动。
秦楼的管事也匆匆赶了上来,不过在慕容轩亮出了六扇门令牌之后,也不敢再多问。同时,慕容轩严令在场的所有人,今日发生的事情,绝不可肆意宣扬。做完这一切,他便带着人,并带着丐帮长老的尸体,匆匆离去。
这一夜,仍不寻常。
尽管封锁了消息,但整个玄武湖畔,似乎都陷入了不眠之夜。
发生了这种事,自然谁都无法安心睡着了。一直在秦楼的大堂中等到天亮,我和周恒终于告辞而去,彻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抹曙光,悄悄来临。
……
周恒一直问我,那老乞丐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我告诉他,慕容轩也说了,这些事情该不知道就别问,也莫胡乱去猜测,只当自己并未瞧见便好了。尽管,他们的确有所猜忌。
……因为,那夜老乞丐与唐泽的恩怨,我们是亲眼目睹的。
“你拿了这两万五千两,有何打算?”
我转移了话题,担心周恒一直纠缠着这件事情不防。
“当然是再找地方开店铺了。不过这年关将至,今天已经是腊月廿十,再过几天便过年了,还是把打算放到明年再说吧。你有没有忘记,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正月里到西湖去参加论剑会?”
“自然没忘。”
“那便该计划计划了。”
周恒说。他总是习惯计划好一切事情。
他说佟小玉和守田都不在,那咱俩简单一些便好。过年随便买些年货,年夜饭在家吃也成,在酒楼也可以,反正我们都不会做,也得从酒楼去订。
然后正月他得先去给京城与他有来往的各大商户拜拜年,给店里伙计们发发红包,再之后就可以计划起行了。他对走水路有阴影,所以便租辆马车,一路游山玩水,差不多日子也能赶得上。而且,咱现在有钱了。
周恒:你觉得怎么样?
我:行。
我看了周恒一眼,笑了笑,又说:
“我还以为你真狠下心来吃苦了呢,原来也还没忘记玩嘛。你说,可是昨天夜里在秦楼玩上瘾来了?开铺子的事情也要推到明年了?”
“你懂不个屁!”
周恒嗔道,“做生意的事情本来就要慢慢来,急不得。”
此时我们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喝着热气腾腾的粥。一起回忆着我们一路走来的遭遇,却是都笑了起来,唯独,少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感觉。我说要不咱盛一碗给守田放着吧,就放在旁边;周恒白了我一眼,说算了,他又还没死。
然后我们又都笑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难得,但毫无疑问的,十分惬意。
周恒:喂,那天晚上,你没有做什么吧?
我:哪天晚上?
周恒:你说呢?那晚你和那个姑娘离席最早,两把刀还跟我笑说你把持不住了呢。你实话告诉我,可是一夜春宵去了?
我:没有,就合着衣睡了一觉。
周恒:得了,你又没人管,这点事情还瞒我?
我: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周恒:行吧,爱说不说。不过,我也没有想到逛窑子竟会是这样的。那晚我不敢对不起小玉,于是就叫那姑娘陪我下棋,下了整整一个晚上。你还别说,那秦楼里的姑娘当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一晚上就没赢过。
我:你吹牛吧?就下棋?
周恒:呃。开始下得好好的,后来她就逼我说输的要脱衣裳了……
我:噗!
周恒:当然啊,肯定后面也没出什么事情。就当我衣裳快要脱完的时候,突然那件事就发生了,我匆匆穿衣就急忙赶去了你的房间。
我:哈哈!我说难怪这么久才赶过来,原来穿衣裳呢。
周恒:警告你啊,要敢告诉小玉,我跟你没完!
我:我也还在场呢,肯定谁都不能说啊。
周恒:对!谁都不说!
我:谁都不说!
……
天气越来越冷。
而当某一天渐渐有些暖意的时候,下雪了。
这整座京城,历经千年风雨的六朝古都,被覆盖在漫天雪白之中,然而洋溢出的,却是一阵喜庆的气氛。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
此时,已是腊月廿八。
我和周恒正在店铺门口挂灯笼,突然便见两把刀领着一群手下走了过来。玄武大街上,他们挨家挨户发着红包,趁着年底丰收,给“资助”过他们的商户们发个彩头。当然,发的这点,还不如他们之前收的十一。
不过,这应该也是江湖规矩吧。
“周掌柜,挂灯笼呢?”
老横率先走来,似是与周恒颇为熟络,招呼了一声,便把手里几个精美的礼盒送到了铺子里。我能看出,这分明值了不少的银子。
……比起别的商户,两把刀倒真是来给我们拜年的。
周恒站在梯子上,对老横笑了笑,倒也没有理会他,只抬眼望向后面的两把刀,打了一个招呼。而梯子下方,我也对两把刀笑了一笑。
我当然不会故作客气地让他把礼物拿走……
“两位兄弟,这点贺礼,便当是给你们提前拜年了。还有晚些我设了场宴,招呼道上的弟兄们,你二位若是有空,也来玩个热闹可好?”
两把刀与我们商量道。
不过我与周恒对视了一眼,却是婉拒了。
周恒说夜里他也要请酒楼和杂货铺的伙计吃个饭,就没空去了。而我和他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和两把刀的交情,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随后,两把刀倒也没在意,想来他也是随口邀请的。
……他知道,我们去那样的场合,的确也不合适。
“对了!”
忽然,我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却抛开了周恒,把两把刀拉到街边,与他私下说了些话。当然,尽管周恒在梯子上骂咧,我也暂时懒得去管了。
两把刀看了四下无人,问:兄弟,何事?
我:我想托你替我办件事。
两把刀:你尽管说。
我:秦楼那个江思燕,你帮我替她赎了自由,然后尽快把她妥善地安排了,别再去那种地方就好。这点银子你拿去安排,若是不够,你再来与我说。
两把刀:行。
两把刀接过我递给他的银子,却叹了口气。
他似乎斟酌了半晌,终于还是对我开了口。他说,我那天夜里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发了善意想替人赎身,他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像这样家世悲惨的娼女,天下间也数不胜数,我能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全部。
“你这又是何必呢?”他问我。
“……”
我沉默了一会儿。
却回答了两把刀:谁让,我恰巧遇到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