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一篇名叫蜀道难的文章。
当然,那是很久以前了,不是师父教我的,而是我家还没搬到京城的时候父亲让我背的。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对川蜀记忆忧深。
尤其,是在师父跟我说了唐门之后。
蜀中之地,山灵水秀,林木良田数不胜数,其中更是人才辈出,自古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据说,唐氏,便是这里最鼎盛的一个家族。
唐门,又名唐家堡,其溯源至今已不可考,蜀中人乃至中原人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个家族式的江湖门派,到如今已经屹立了四百年之久。唐门中人善于设计、发明和使用各种暗器与毒药,威力惊人。不过,唐门弟子很少来到中原江湖上走动,而且唐家堡四周机关重重,布满暗器,进入十分困难。
所以,唐门虽然声名远播,但却始终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师父说,这个唐门,也是丝毫也不能招惹的对象。
不同于锦衣卫检校先斩后奏的官家职权,也不同于六扇门杀手的精密凶狠的手段,这个唐门,是真正的精于暗杀,神出鬼没。如此,假如一旦与唐门中人结下了仇怨,往往得罪他们的那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的不说,这天下间最著名的几种暗器,都是产自唐门。
“咱们,还是先礼后兵吧。”
斟酌了许久,我还是决定用赵信教我们的那番江湖规矩,与对方先来谈判一番。我示意了周恒别乱说话后,终于,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当然,也时刻准备着拔剑。
“哪个?!”
瞬息之间,前面那唐泽就发现了我。竟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让我没来由地微微一颤,只见他一回过身来,我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随后,唐泽很快认出了我们:
“是你们两个?”
“是。”
我回答了他,再次轻车熟路地干起了狐假虎威的勾当。
“做啥子?”
“我们东家喜好古玩,早前就瞧上了那册书,想买回去收藏。前番宴会上瞧见兄台有意争个名声,为避免辱没了唐门颜面,方才让给了兄台。”
“你晓得我的身份?!”唐泽有些惊讶。
“晓得。”我依旧面如古井。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书让给你?”
“不错。不知道,唐门卖不卖我们这个面子?”
“龙门镖局?我好像和龙门镖局没哪样交情。再说你想要的话,刚才再往上加价不就得了,龙门镖局这么大的生意,还出不起钱么?”
“我说过了,我们无意与唐门结怨,而且继续加价下去,受益的只会是别人,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我东家忍痛割爱,如今让你唐门如愿在宴会上落得了名声。如此,这书你拿回去也没什么用了,何不再转让于我,做个人情。”
“你出好多钱?”
“五万。”
“那你们害我白白多出了五万,咋个说?”
“各取所需而已。”
我无比镇定地直视着对方,当然也只能咬着五万不松口。若是再出五万,我们却哪里拿得出来,这样的话,我倒反而愿意用抢的了……
随后,唐泽也在凝视着我。
我并不知道唐门会不会忌惮于龙门镖局,或者说,唐门会不会卖龙门镖局的面子。唐家堡盘踞蜀中,几乎可以说是江湖上的一霸,与龙门镖局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却也没人知道,他们这一回进中原,究竟是什么目的。
紧接着,我只看到,唐泽的嘴角,邪魅地扬了起来。
……不好!
倏尔,一阵预知危险降临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袭入了我的脑中。我只记得观察眼前的唐泽,却似乎忽略了他身边的那个随从。
一支短镖,已然从那随从的袖中飞了出来。
“小心!”
我急忙对周恒大喝一声,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只见那形状怪异的飞镖,如同蕴含着千钧之力,夜空中宛若撕裂了空气穿梭而来。我相信,这样的力道,绝不是用人的指力可以施展出来的。
背后,必有机关!
……
猛烈的夜色,天边那轮明月的四周,浮起了几分阴翳。
这一夜,注定不寻常。
直到唐泽的脸上彻底浮起诡异的邪魅之色,我才知道他打算杀人灭口。即便我与他无仇无怨,但也并不能说明,别人没有杀我的动机。
顷刻间,我一脚用力,作势躲闪开去。
而眼前那只短镖,疾若流星,破空而来,惊起一声锐鸣。
“咻!”
“……哐当!”
然而,眨眼之间,我的身体才刚刚略有倾斜,又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根手杖长短的木棍,横空而来,恰好与那短镖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再一声尖锐的响动,那短镖路线急转,击破了街道一侧碗口大小的树干,然后深深嵌入墙中。
如此可怕的力道!
……这再一次证明,我刚才的猜测没有错。
而那根木棍,也受力而起,在空中疾速地飞旋,划出一道弧线,转而落入了某人的手中。一个年老的长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他的年纪看上去与师父差不多,不过衣着可没有师父那么的光鲜,反而一身破烂,一眼瞧去,就如同一个老乞丐一般。然而,与师父相同的是,我看见了他眼中的光,深邃、灵犀、此刻还带有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危险。
……当然,师父眼中的这种光,我只看到过一次。
难道,是丐帮的人?!
我心中一疑,但此般状况,也根本容不得我去想。我急忙招呼了周恒,两个人一起退了数步,站在街道的一头,只保持一定距离看着他们。
“丐帮?”
唐泽面有不悦,横了老乞丐一眼。
果然,这个老乞丐身份非比寻常。不过,老乞丐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唐泽的话,只一手执杖,面色阴沉地站在唐泽面前,嘴里说着:
“七天前,青湖帮与我丐帮相约紫金山下一战,争夺江湖地位。五天前,我遂召集帮众召开丐帮大会,制定出了交战的对策。不料,结果青湖帮不知为何对我丐帮行动了如指掌,使我帮损失惨重,更在江湖中落了不好的名声。”
“与我何干?”
“蜀中唐门,除了精于暗器毒药之外,也有遁形隐匿之术,最适用于情报套取。中原帮派不会与我丐帮为难,更不可能窃听了我丐帮大会。”
“你的意思就是说,是我唐门窃听了丐帮大会?”
“昨天,我从黑市中查到,有人卖各种情报,以换取大量金钱。青湖帮就是出了大价钱,才买到我帮的交战部署,最终重创于我丐帮。”
“那又如何?”
“紫金山那一战中,我丐帮弟子死三十七人,重伤二百余人,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你说,身为丐帮八袋长老,这一仇,我该找谁去报?”
“你有话就说……”
“……除了你唐门,还能有谁?!”
老乞丐似乎根本不理会唐泽的言语,一番自说自话之后,终于目光一戾,随之暴喝了一声。顷刻间,只见他骤身而起,年纪六旬的身体,竟也比任何一个年轻壮汉还要敏捷,步法如风,眨眼不到就冲到了唐泽二人的身前。
“!”
远远的一角,我与周恒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似乎这一瞬间,却又相信了,武功,还是有些作用的。
这时,唐泽显然有些大惊失色。他身旁那个随从也慌忙地抬起手臂,如方才一般作势投掷暗器,只可惜他的动作,相比下来,实在是太慢了。
“嘭!”
早已疾至身前的老乞丐,手中木棍使劲一挥,重重地敲打在随从的身上。顿时,随从赫然倒地,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被这一棍打死。
反正,再也瞧不见他动了。
“?!”
唐泽的神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骇然,无比的恐惧。
他连连后退,却也敌不过老乞丐如若猛虎的攻势。我和周恒只远远见得,那老乞丐脚如踏风,一身破衣裳月下迎风而起,与唐泽一个错身而过,就见得那支木棍从后脊生生闯过了唐泽的胸膛,露出鲜血淋漓的棍子。
这一次,我没有看错,那棍子的一头,并不锋利。
也就是说,这是用无比可怕的力道,生生戳破了唐泽的胸膛。
“……”
我和周恒同时后脊一凉,如此血腥一幕,竟已有些不忍目睹。
我们都见识过赵信赵镖头的武功,他在一群水贼之中一个打几个,尚能游刃有余,但也是仰仗了他手中的那把剑。而眼前的这个老乞丐,竟是用一根随处可寻的简陋木棍,在几个眨眼的时间,就把两个人活活杀死。
这,该是怎样厉害的武功?
同时,又该由如何令人恐惧的狠气?
老乞丐杀完了人,只回头看了一眼,瞧见那随从的袖子里果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木匣。不过,他也仅仅只是哼了一声,表现的无比轻蔑。
……的确,在他的武功面前,那些只成了旁门左道。
月色,依然迷离。
老乞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倒也没有继续杀我们俩个目击者的打算。他撂下了一句话,便从腰间拾起了酒壶,仰头畅饮,扬长而去。
他说:
“丐帮行事,闲杂人等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