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在我的记忆中,这似乎已经离我很远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在村中颇有声望,每逢除夕也会有许多村民来送些东西;然后就是上一次在京城过的年,是在大学士府上,方家一家老小、还有作为客人的父母亲和我,人多,很热闹,那时京城的烟火,也是最漂亮的。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师父十年如一日,似乎从来便没有时间的观念。
所以我在荒郊野外过过年,也跟着师父作为客人参加过大户人家的除夕宴,甚至有一年师父出去喝酒,我是一个人在大街上渡完整个除夕夜。
没想到的是,今年,我居然有了家。
并且,与自己亲密的人在一起过了一个年。
师父说,除夕、清明乃至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全部都是一样的。
我觉得他就是在放屁。
从天亮开始,我就和周恒一起包饺子、贴春联、画年画、放炮仗,仿佛记忆中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在此时重新回忆起了。当然,年夜饭是我们早早从酒楼里订回来的,因为我和周恒都不知道,厨房里的灶台究竟是向着哪个方向。
周恒:你滚吧,我知道,是向着南方的!
我:你做梦看见的吧?
周恒:放屁!我刚刚供灶王爷的时候看到的!
我:行,你牛!
这一晚,我们喝到酩酊大醉,喝到忘记了东西南北。因为我记得我们厨房里的灶台,明明是向着北方的,因为灶王爷我刚刚也去拜了。
我从前以为我天生酒量就很好。
到这时才知道,原来,也是分时候的。
总之,因为有喝不完的酒,这一夜,仿佛彻底忘记了所有。
……
第二天,我和周恒都睡到了傍晚。
我拖着绞痛欲裂的脑袋,无比不耐烦的开了门。因为并不是我已经睡醒了,而是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周恒一直在屋里骂,但他懒得起来。
开了门,我瞬间恢复了几分清醒。
是慕容轩。
“大过年的,你们六扇门却不休假的么?!”
“废话少说。”
“那你等会儿!”
我依然不耐烦地叱了一句,似乎在这个时候一点也也不怕慕容轩了。我来到厨房里,直喝完了满满的一碗水,才招呼慕容轩进了屋里。他把他的剑还有六扇门的令牌一起摆在案上,严肃地跟我说这是在审讯,让我规矩一些。
于是,我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慕容轩:我是给了你面子,又想到正月新年的,所以才没有抓你进去。
我:有什么事,您说。
慕容轩:腊月廿十夜里,淮南商会在吴府的邀宴结束后,你与周恒,是不是跟着唐泽一起出去了?后来,还看到了什么事情?
我:这你怎么知道的?
慕容轩:有人证实,你俩离宴后并未走玄武大街,而是转向去了青石街,那里,正是当晚案发的现场。我已查出,你二人跟踪唐泽,并杀人灭口,劫走他人财物,此罪按我大明律,依律处斩。我问你,你认不认罪?
我:我们没有杀人!
听得我的争辩,慕容轩忽而诡异地笑了笑。
“哼,看来你还是可以被吓唬的。我当然知道人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也没有杀唐泽的那个能力。但我告诉你,死者遗物属不义之财,他人擅自取走也是一项罪名,还有你们破坏案发现场,凭这些,我有完全有理由抓捕你们。”
“得!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那天夜里,唐泽是不是被丐帮的那个长老杀的?”
“是。”
“看来,我猜对了。”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慕容轩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唐泽的身份他早已查到,于是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就已经可以得出大致结论了。唐门结怨于丐帮,丐帮因怨杀人,于是唐门又杀人复仇。
最后,才有秦楼暗杀的那一出。
于是我问慕容轩,找到杀手了么?
慕容轩:没有。
我:什么意思?
慕容轩:唐门鲜少在中原露面,我六扇门对其手段一知半解,更不知除了唐泽外还有唐门的什么人物在江南出没。不过,经过调查,毒死丐帮长老的毒,的确是出自蜀中唐门,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典型的江湖仇杀。
我:那你们六扇门不管了?
慕容轩:江湖事,江湖了。唐门和丐帮皆是江湖大派,六扇门不便插手,只要他们不弄出惊动朝廷的事情,上头就会让我们当做没看见。
说完,慕容轩收起桌上的令牌。
只叮嘱我切莫把这件事外传,然后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了门去。
我独自留在屋中,有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说不得,江湖,又有大事发生了!
……
之后没几天,守田从关外给我们来了信。
他还记得我们的西湖之约,问我们出行没有。他说他在关外打仗,日子过得很充实,虽然有时候将军也让他们上阵杀敌,但迄今为止倒没遇到什么危险。他想过了,等打完了仗,他也不打算继续当兵,这次也只是当成一次历练。
我一边给周恒读着信,一边笑了起来。
我说:他的这封信,倒让我将将能够读懂。
周恒:这好多了!上次的那一封,我就像看天书一样,许多语句都无法读得通顺。那时小玉还说,等守田回来了给他请个教书先生呢。
我:他才舍不得那个钱。
周恒:哈哈!
我:不过,能写成这样,已是不错了。
周恒:是啊。我倒觉得,守田比咱俩有出息得多。
我:行了,你给他回个信吧,让他机灵一些,遇到危险的时候能逃则逃,丢了命可不划算。还有,跟他说,我们在这个江湖里等他。
周恒:得嘞!
守田的一封信,仿佛让我们回到了在一起的日子。
不过,事实是几天后,只有我和周恒两个人一起出发前往杭州,三把君子剑中的那把兰君子,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我们租了马车,也没有请车夫,只两个人边琢磨着一路赶车过去,因为我会骑马,所以操练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当然,我们也兑了许多银票。
周恒说,出门在外,还是带上些钱的好。
听佟小玉讲,那西湖论剑会上什么东西都贵得很,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不买些东西留个纪念又不好。反正走的是官道,也不太可能被人给劫了。
一边赶车,我一边问周恒:
“对了,这次的论剑会,小玉说要来吗?”
“当然要来了,她爹肯定也会带着她来。听说这西湖论剑会每隔十年才举行一次,而龙门镖局可是一江湖大派,他们怎么能舍得错过了。”
“是啊,没准还能遇到赵镖头呢。”
“嘿嘿!对我来说,赵镖头可没有那么重要。”
“知道了!怪不得你一路上春风满面的!”
“……”
……
大雪消逝,春日渐暖。
西湖论剑会是在正月十九举行,而我们初五就早早地从京城出发了。所以倒也并不急着赶路,趁着春光无限,一路游山玩水,惬意怡然。
暂且抛开了生意,周恒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他说,要是这路上陪他的不是我,而是佟小玉,那该有多好。
于是我两手一撂:老子不干了!
周恒:别啊!这一路都是你在赶车,换我我可不会。
我:自己琢磨去!
说完,我直接放开了缰绳,转身坐到了车里;而周恒担心马车失控,不得已急忙凑上前去,把那缰绳紧紧地握在手里。其实赶马车倒也没有那么难,比起骑马可来得简单多了,我相信周恒完全驾驭得住,所以也懒得管他。
随后我们的车颠簸了几下,很快又回到了正规。
周恒: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我:不难是吧,那接下来的路就交给你来赶了。
周恒:赶就赶,有什么了不起?
周恒嘟囔着,而我更乐得如此,枕着两手靠在车上,无比惬意地哼起了小曲儿。不过周恒当然不会让我如此轻松,没过多久,他就问我:
“我看这很简单啊,这一路来你怎么搞这么慢,跟走路似的。”
“日子不是还早么,你急什么,忙投胎么?”
“嘿!看我策马奔腾!”
猛然,周恒大笑一声,竟是抄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打在了马背上。顿时马一惊,拖着马车就狂奔了出去,在这处不太平整的路上,突然变得更加的颠簸,仿佛随时都会倒坍下去。一时间,周恒慌了,只有急忙向我投来求助的神情。
无奈,我只有接过了缰绳。
弄了许久,直到把那匹马安抚下来,我们才得以安全。
“呼!叫你乱搞,知道后果了吧?”
路边,我用手顺着马的鬃毛,一边骂周恒道。此时他心惊肉跳地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还有深深的后怕,更因为刚才的颠簸,差点呕了出来。
“行……我不……再也不乱来了。”
周恒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回答我。
他叹了口气,忽而,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心头却忽然产生了莫名的感觉。我环视了一周,最后凝着神,赶紧示意周恒从地上起来。
周恒:怎么了?
我: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人在跟踪我们?
周恒:跟踪?不会吧?
周恒疑道,但也没说别的,迅速平复了心情,从车中取出了他的剑。虽说这种时节、这种地方不太可能有强盗出没,但这些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我拔出了剑,对着某处大喊:
“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