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我开怀大笑着。
这一瞬间,竟仿佛丢掉了什么包袱一样,那样的轻松自在。我往回看了无数次,都没看见江思燕再偷偷摸摸跟来的身影,更是笑得无比彻底。
“我自由了!”
我对着周恒大喊,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别闹,赶车呢。”
周恒嗔了一句,急忙又扯了扯缰绳,把车牵引到了正轨上。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一直看了我半晌,方才莫名其妙地说:
“自不自由,却是看你自个儿怎么想的了?”
“怎么想?”
“你看啊,之前小玉在的时候,事事管着我,就连你和守田出去喝酒她也不让我去;这么一看,我不自由吧?可是等现在小玉不在身边了,我自由了;但我又吃嘛嘛不香,干什么都惦记着,你说自由好是不好?”
“那是你,不是我。”
“我倒是觉得,你有个姑娘陪在身边,对你来说没准是好事。”
“你懂什么?”
“行,我不懂,得了吧?”
周恒笑了笑,继续专心地赶车去了。
我听着他的这些话,不由沉默了下来。我当然也搞不懂是周恒说的对还是我想的对,反正,此时此刻,甩掉了身上的包袱,我觉得无比舒畅。
既然舒畅,却又想那么多作甚?
“对了,你去镇上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什么事?”
听得周恒这突然的一问,我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周恒说,他听到有人传言,杭州有个老爷家里丢了一样东西,据说是被人偷走了,然后他家的人一路从杭州追杀过来。从时间上算,这两日应该也差不多追到了我们这里。
周恒说,那所谓的老爷,应该也是个江湖人物。据说名下管着西湖的一个私货码头,而私货,就谁也说不清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了。
总之,来历不会简单。
周恒:你说,会不会就是我们今天凌晨遇到的那些人?
我:难说。
周恒:那时我也瞧见了,那些人一直在那具尸体上搜着什么,结果没搜到。我原本还想着他们究竟在干嘛呢,此时一看,倒有些明白了。
我:这些事情,少管为妙。
周恒:倒不是我想管啊。我听传闻说,偷东西的那个人死前把东西转移到了什么地方,现在那人背后的势力,可是在满天下找那东西呢,杭州的那家,说不定也在四处搜寻。我就怕,因为我们瞧见了那件事,又被人找麻烦。
我:等会儿!
周恒:怎么?
我:你说,杭州那家丢的,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周恒:这我哪儿知道?
我:有没有可能,是一把簪子?
说着,一股莫名的情绪瞬间袭入了我的心间。假如,正中了我心中最坏的猜测,那岂不是说,我把江思燕丢在驿馆里,会给她带来杀生之祸?
……那簪子,可留在她的身上呢!
“开玩笑,江湖上这么多人找的东西,会是一把簪子?”
“赶紧掉头!”
“什么……”
“赶紧掉头,回驿站!”
在周恒不明所以的神情之下,我脸色阴沉地对他大喝着。随即周恒明显瞧出了不对劲,也没来得及多问,当即调转车头,往回奔去。
……
我的本意,是不想江思燕卷进江湖中来。
但似乎,江湖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让你身在其中了。
我和周恒用了半天的时间逃跑,所以也用了半天的时间才赶回来。回到湖州城外的驿站时,已经入了夜,夜幕下一片黑暗,昭示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你慢点!”
不理会周恒的提醒,我火急燎燎地跳下了车。
才一走到院里,便发现地上躺着一根折断的发簪。玉制的,很容易断。
……却是,我给江思燕买的那支!
“是不是出事了,驿站里一个人也没有?”
此时周恒站在我的旁边,口里自言自语道。偌大一间驿站,除了马厩里还有几匹马,竟是一个人也没有瞧见。没有尸体、没有硝烟、也感觉不到一点杀气,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更加的诡异,觉得发生了什么。
“不好!”
我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朝着江思燕的房间疾奔而去。
“嘭!”
一声巨响,房门被我撞开。却见得,江思燕正卧在床上浅浅睡了过去,安然无恙。那一侧的窗户开着,冷风悄悄地吹拂进来,却没有那么冷。
似是听得什么响动,江思燕一下就醒了过来。
她看到我,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会回来接我的。”
“……”
我一时不明所以,呆呆地立了许久。
周恒也迅速追了上来,趴在门边满脸的疑惑不解,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江思燕,终是忍不住打破沉默,问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驿站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江思燕:不是的。听说有一批从蜀中来的商人到了镇上,他们带来了一只大熊猫,咱们这里是见不到的,所以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周恒:那你怎么不去?
江思燕:我怕你们来了找不到我。
周恒嘟囔:好,你还算得真准……
我没有理会周恒,只拿着手中的簪子问江思燕:那这怎么回事?
江思燕:簪子?
忽然,江思燕也是一脸疑惑不解,她走过来接过我手里断掉的玉簪,随即琢磨了半晌,后转而一脸自责,更有些害怕地看着我。她说,可能那是她刚才在窗前梳妆的时候放上去的,结果没有注意,便不知何时掉了下去。
“得!虚惊一场!”
最后,周恒笑了一声,莫名也多了几分无奈。
而我紧紧看着江思燕,却是默然了许久。
她没事,我心里自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这般乌龙,却让我有些自疑,我既然把江思燕当做累赘,却为何此时此刻心中会如此的焦急?
……她永远不会再跟着我,岂不是更好?
我不知道的是,也许从我赎回她自由的那天起,我就无法置她不顾了。
也许,按师父的话来说,这也是宿命。
“一根簪子,至于吗?”
仿佛见得我脸上阴晴不定,周恒以为我有责备江思燕的意思,顿时拍了我一把,然后哈哈笑了起来。他说既然镇上有这等热闹可看,那咱来都来了,又怎舍得错过。随即,他叫了我,并且顺带叫上江思燕,一起出了门。
屋外,明月当空。
……
给这座小镇带来热闹的,并不是什么商人。
我们去了才知道,原来是龙门镖局接了趟镖,从蜀中运往杭州一批货,同时也顺带带来了一头熊猫。熊猫乃蜀中特产,江南怕也没几个人见过,所以,就连驿馆的人们,也不顾自家生意,跑来凑了个热闹,长长见识。
我其实也没见过,因为我并没有去过蜀中。
于是也带着江思燕凑了回热闹。
她看着那笼中的稀有动物,黑白相接的皮毛,坐着笨笨的身体啃着竹子,模样极其惹人爱。却不知,看着动物的她,还要更加惹人爱。
“……”
我只看了她一眼,便偏过了脸去。
龙门镖局倒也大方,想是请求一睹的人多了,他们索性就把熊猫关在笼子里,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观赏。一座小镇,难得的热闹非凡。
周恒自然也在。
不过他一饱眼福之后,却是找龙门镖局的人攀亲戚去了。
运这一趟镖的镖师,姓王,据说跟赵镖头特别熟悉。于是在听说我们与赵信颇有交情之后,他便极其大方地招待了我们。也是一个性情豪爽的陕西汉子,比起赵信来虽没有那般透在骨子里的威严感,但胜在,话特别多。
这正对了周恒的性子。
结果这一夜后,王镖师便邀请我们一路同行。
反正都是去杭州,结个伴也好。
……
“王镖头,那赵镖头现在何处?”
“他现在应该在山东,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又哪里有个准信儿。老赵武功高强,人脉又广,不会有意外的,你也不用过多的担心。”
“那这一回的西湖,他来不来了?”
“应该是来不了了,但是咱总镖头肯定会来的。”
“那就好。”
“哎我说,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传闻中我们大小姐跟人私奔的那个小伙子,就是你?你说你们这一趟从京城来,又专门问我大小姐的事情,是不是你?”
“嘿嘿,嘿嘿。”
周恒只干笑着,算是默认了下来。
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我时不时地笑了起来;江思燕在车中,但我也听到偶尔传来几句轻微的笑声。周恒这德行,见人就有话说,前几天在车中,恐怕他早已与江思燕说了他知道的全部事情。此刻遇上王镖头,怕是更收不住了。
当然,他想说,我自也拦不住。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听着周恒与王镖头侃大山,时而周恒大多数都是吹牛地说着我们的事情,时而听王镖头说他这些年运镖的经历。
一路上,倒也其乐融融了。
也许感觉到我不会再丢下她了,渐渐的江思燕也变得正常了许多,停下休息的时候偶尔也会替随行的镖师们打打水、捡捡柴火什么的。
但我看得出,她依然还为她的身世而有些自卑。
我胡思乱想着。
五天后,我们一路平安地来到了目的地。
杭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