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还是保持着目不斜视的态度：“全解了，我想洗澡。”

原伊一愣：“你这样子怎么洗？”

“不洗我睡不着觉。”程默有洁癖，又有强迫症，基本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让他不洗澡顶着身上这套已经穿了一天的衣服上床，打死他也办不到。

原伊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有些担忧：“可你的手不能碰到水。”

“我会小心一点的。”程默态度坚定。

原伊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帮他解扣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异性靠得这么近，一呼一吸之间，都能闻到对方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原伊忍不住心跳加速，手一抖，不小心碰到程默胸前温热肌肤，惊得她马上缩回。

不过程默的注意力都在阳台那边，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等把他上衣的钮扣全部解开，原伊的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细汗。

看着她脸颊上泛起来的羞赧红晕，程默忽然间好像意会到什么，他猛地自沙发上站起来：“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原伊本想问他，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程默已经几个大步就走进房间，还把房门关上。

单手干活总是不方便，程默折腾了半天，才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怕水打湿了手臂的包扎，程默不敢淋浴，只是用毛巾把上半身简单擦洗了一遍，自腰腹下的部位，才直接拿莲蓬头冲洗。

这间屋子，除了原伊父母那间主卧室有带浴室以外，就只有外头那间共用的卫生间。

原伊有意让程默先洗，所以一直窝在房间里没出来。她在房里等了许久，直到外面完全安静了下来，这才拿着衣服走出去。原伊原本以为程默已经洗好去睡了，谁知道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阳台的灯还亮着。原伊走近一看，发现向来讨厌小便，天天把“剁”字挂在嘴边的程医生，居然拿着猫粮在喂它。

看到她时，程默明显愣住，接着身子一僵，脸上闪过撒谎时被抓包的慌乱。

程医生很僵硬地解释：“你不要误会，忙了一个晚上，我看你们都忘记喂它了，这家伙瘦不拉几的，我怕饿它一晚，明天早上起来就得给它收尸，不吉利，这才大发慈悲施舍给它一点食物。”

原伊恍然大悟，走过去看了眼小东西的食盆：“你猫粮倒太多了，三分之一就够了。小便吃东西比较挑，不喜欢吃剩下的东西，你一次倒太多，它吃不完，第二顿就不爱吃了。因为舔过的东西会有潮湿的味道，不新鲜，而且香味都跑了。还有牛奶，也是半碗就行了，它还小，不需要吃那么多。”

话题只要一扯到小家伙，原伊什么沟通困难的毛病都不见了。

程医生嗤之以鼻：“在这个家里免费吃住，嘴巴还那么挑，早晚等死。”

原伊面色讪讪，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程医生转身进层，压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又回过头来：“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忘记也让你检查一下，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人还晕吗？”

原伊被他问得一愣，接着才摇了摇头：“我没事。”

程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的手，选择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当时我看得很清楚，丁海确实没有打到你。你晕倒，是因为他突然脱掉了你的手套，你一下子承受不住刺激，而导致的反射性晕厥？还是其他原因？”

当然，说晕倒也不完全是，至少当时她是睁着眼睛的。程默觉得她那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抗拒，或者是逃避某种她所讨厌的东西。

所以他认为重点还是她的手，如果她的手没有不可告人的隐疾，那就是心理障碍。

前者他无能为力，但如果是后者……看在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分上，程默可以适时点拔她一下。

原伊频频眨动眼睛，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抓了抓抱在手上准备换洗的衣服。

“我、我……”

可是“我”了半天，程默还是没有等到她的下文。

程默不觉莞尔：“你不用紧张，你要是不想说，我是不会逼你的。”

他朝她走过去，伸出自己的手。

原伊吓得往后一缩，这反应就跟阳台那只小东西，受到惊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见状，程默一把就把她的手给拽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躲什么躲。”

程默意随心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却经由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瞬间涌向原伊的大脑。

原伊听见程默心里有把声音在说：手还挺漂亮的，十指纤纤玉笋红，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毛病，只可惜整天藏在手套下面，不得以见天日。

原伊心头猛然一荡，她抬眸偷偷瞅了程默一眼，像是很惊讶。

程默很快就松开她的手，他一边往后退开一段距离，一边在纠结自己该怎么开口，才可以在既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又可以让她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程默想了想，说：“以前我接触过的病人当中，就有几个因为讨厌自己身体的某个地位，从而做出自残的行为。有些人是因为幻想症引起的，有些是抑郁症，还有其他个别因素。得了这种病的人虽然很痛苦，但它并不是不能医治，只要患者的意志足够坚定，就能克服它。如果你也有这方面的困扰，那就赶紧找个医生咨询一下。”

原伊满脸错愕：“……你认为我跟他们一样？”

程默微微眯起眼睛，犀利的目光带着能洞悉人心的精明：“我是说，身体有毛病就上医院找医生，心理有问题就找这方面的专家咨询，除了生死无大事，其他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但是不要拖，越拖，问题只会越大。一个人一旦活得有所顾及，那他做每件事势必都会畏首畏尾，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一定会很累的。”

原伊颤着声音问：“你是在说我吗？”

程默反问：“那你觉得累吗？”

原伊的十根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嘴上虽然没有承认，但是原伊心里清楚，对方已经把她划分到“病人”的队伍当中。至于是身体上的疾病，还是心理上的问题，估计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她想起丁海在派出所曾说过的话，当时丁海是怎么说她来着？说她能读懂人心，还问她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原伊忽然之间很想知道程默是怎么看待这种事情的。

沉吟片刻后，原伊才鼓起勇气问道：“那、那如果困扰我的，不是这两样，而是第三个问题呢？”

谁知道程默听了她的话后，却只是嗤笑一声：“你要是有这种本事，我还有飞天遁地之能呢。”

在他看来，这挺像强迫幻想症其中的一种表现。

原伊微微诧异，抬头看他：“你不信？”

程默语气敷衍：“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努力相信。”

虽然手受伤了，但习惯这种东西没法因为这种小事而改变，程医生上床之前，还是把屋外的门窗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并且再三叮嘱原伊洗好后记得关灯，这才放心回屋。

原伊随口应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