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分有七国,各国经历百年战事各有盛衰,在如今世人的眼里,灼华国最为强盛,对其自然也会或多或少地产生恐惧。
即便凝柔可以不顾一切为了乐卿入宫刺王,可这并不代表凝柔是一个鲁莽冲动的人。
灼华国兵力强劲,都城昭丰更是处处布兵,想要在昭丰城中偷窃一星半点的碎银子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前往守卫森严的昭丰王宫中刺杀灼华国的君主。
也许凝柔可以凭借自己的姿色接近到英政王的身边,也许凝柔可以凭借自己的武艺和运气成功刺杀英政王,但凝柔一定无法再活着出来。
为了乐卿,凝柔不怕死。
但她不想死。
在得知公子从容羽逃出来的时候,凝柔如死灰一般的心顿时复燃,像是寒冷冰川上燃起的一小簇火焰,感人且美妙。
凝柔渴望再见到乐卿。
况且就算凝柔成功刺杀了英政王,也不见得灼华国就会有所颓败,说不定就会出现一位更加英明的君主。
容羽被破,长川覆灭,可僖献王和乐卿尚在,尤其是乐卿。
乐卿作为长川世子,若是长川国安好无恙,乐卿势必是下一位长川国君主,并且乐卿乃为当今温世五公子之一,手下门客过千,声望远扬在外,只要他振臂高呼,想必定能够召集到众多的有志之士。
也便是说,只要乐卿尚在,长川就有复国的希望。
其实更为直接地说,凝柔对国家大事,天下格局毫不关心,英政王能否活命也不在她的考虑之内,如若不是乐卿交托给她的任务,她会直接选择逃走,去见公子,而不是在这里思前顾后,绞尽脑汁地计较利弊。
她只是个红尘女子,贪恋着凡俗的情爱。
与其舍弃生命去完成一件几乎无法完成的事情,还不如早些见到公子,协助公子复国长川。
哪怕复国失败,最起码自己能够陪伴在公子的身边,足矣。
其实凝柔根本就没想过入宫,入宫不过是她欲逃的借口。
……
……
马鞭在空中悠扬地作响,马夫的大喝声在凝柔的耳中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乐声,就像是公子以前为她一人所弹奏的琴声。
公子的琴声,公子的琴声。
好想念公子的琴声。
“凝柔,我来教你弹琴吧。”
“不要,不学。”
“为什么?难道我弹得不好吗?”
“凝柔想永远听公子弹琴,如果凝柔学会了,公子就不会给凝柔弹了。”
“傻丫头。”
马上就可以见到公子了,公子的琴声仿若已经响起在了耳畔,还是那般地动听。
道路两旁秃零的树木仿佛重新抽出了嫩芽,不知是因为乐卿公子美妙的琴声,还是因为梅凝柔内心此刻的雀跃。
可是公子现在身在何处呢?
先逃出灼华国吧,总能找到公子的。
……
……
雪已歇,人未起,宽阔的街道上覆满了将融未融的积雪。
车轮滚在积雪之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车旁两侧的两名亲卫走在雪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想必是将军府的高手。
布帘微掀,凝柔露出单只乌黑的眼睛从缝隙中往外望去,马车恰是转弯,从宽阔的主城道转到了一段小道之上,想必是要将梅凝柔秘密地送往昭丰王宫,而这也恰恰合了凝柔的心意。
小道上的积雪更甚,一脚踩下去几乎淹没到了脚踝,道旁的树木孤零零地没有了叶子的相伴,交杂相错的枝桠上挤满了积雪,像是因畏惧寒风的凛冽而依偎在一起取暖,可一阵寒风拂过,它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坠下。
呼哧~呼哧~
马车忽而停下,凝柔掀开马车的布帘望外瞧去,原是拉车的马儿突然内急,无论马夫如何吆喝,马儿只是摇晃着尾巴,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气,忙着自己的事情。
马车两旁的亲卫往前踏动几步,似是要催促马夫赶车,见状,凝柔将布帘完全撑开,披着狐裘从马车内走出说道:“我要和马儿一样。”
正在走动的亲卫顿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不解凝柔之意。
和马儿一样?
如何一样?
什么一样?
梅凝柔说话的方式着实让平常严肃呆板的亲卫晕头转向。
“急~”凝柔无奈地拖长声音,面色有些尴尬,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还从未说过这般言语,即使已经很是含蓄了。
车夫的生活经验丰富,自是明白了凝柔言语中的意思,带有打趣意味地轻笑一下,而后跳下马车,将车凳拿了下来,伸手要去搀扶凝柔下车。
可就在车夫刚要伸手搀扶的时候,左侧的亲卫忽然拦住了车夫的动作,坚决地说道:“不行,将军说必须入了宫才能停车。”
“那将军有没有说让你们把死人送进宫里啊,如果我憋死了你们该当何罪啊?”
凝柔叉着腰居高临下地说道,面庞上满是不讲理的表情,可就是这般的不讲理,让两名平常就不怎么说话的亲卫无法反驳。
凝柔扬起嘴角哼了一声,像是得胜的将军,在车夫的搀扶下骄傲的下了车,朝着小道旁侧的树林走去。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凝柔猛然转身,望着跟随她一同而行的两名亲卫说道。
亲卫们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低头,左手按剑,完全是一副看押囚犯的模样。
这肯定又是白离的安排。
凝柔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们跟着进入树林。
择一隐蔽处,凝柔勒令两名亲卫离她三丈开外转过身去,可亲卫却只在距离一丈处转身,而且只给了凝柔二十息的时间,时间一到,无论凝柔有没有完事,他们都会将凝柔押到车上。
凝柔身穿嫁衣,打不好打,说也没有用,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只有二十息的时间。
二十息的时间转瞬即逝,要想在距离仅一丈的将军府高手面前逃脱谈何容易,更何况凝柔身穿嫁衣,其上还披着一件宽厚的狐裘,行动多有不便,不然以凝柔的身手解决面前的两名亲卫还是有着几分的可能。
但也因为嫁衣和狐裘的宽大,使得凝柔早已藏下了可以用来逃跑的工具,便如她现在掏出的套索。
梅凝柔选择的位置树木众多,挨挨挤挤地生长在一起,地上还倒着两三棵枯萎的树干,往下点又是一道小斜坡。
虽说寒冬季节没有了密叶的遮掩,但两名亲卫却也是背身而立,以凝柔的身手,悄无声息地布置下几处陷阱实是太容易不过,只是时间略有些紧促。
两名亲卫始终左手按剑,笔直肃立,即便无法看到梅凝柔的动作,但却一直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二十息的时间。
一息,二息,三息……十八息,十九息,二十……
“啊~”
就在两名亲卫欲要转身之际,一道尖叫声携裹着寒风冲进了他们的耳中。
两名亲卫没有任何的犹豫,久经沙场的他们犹如捕食的猎豹,电光火石之间已是跨越了一丈的距离来到了梅凝柔之前所处的位置,可洁白的雪地上除了一件白色狐裘以外,不见他物,梅凝柔的身影也早已消失。
左侧亲卫目色如霜,左手重重地按着悬在腰间的剑柄,缓缓踏步朝着白色狐裘走去。
弯身俯腰,长剑微翘,手指不过刚刚触碰到狐裘上的毛发,长剑已是倒悬而挂,左侧亲卫的脚踝不知何时竟是被缚上了一根套索,整个人顿时倒挂于树,面庞充血。
锃!
另一亲卫在左侧亲卫拾取狐裘之时便将腰间长剑抽出一分,此时右手发力,猛然亮剑,寒风拂过,长剑铮鸣,冬间的肃杀之气愈加浓重。
先前二人只是注意到落于雪地上的狐裘,却没观察到狐裘旁边雪地上的脚印。
脚印小巧,有些凌乱。
持剑亲卫微微躬身,如鹰般锐利地目光扫视着四周,最后完全注目到脚印所通向的小斜坡。
咯吱!咯吱!
持剑亲卫每次往前踏下一步便会陷入厚厚的积雪中,留下宽厚的脚印。
妙的是脚印与脚印之间的距离近乎相同,踩雪的咯吱声也都极富有规律地响起,一切都显得小心翼翼。
咯吱!沙沙!
持剑亲卫显得更加明智,每踏下一步便会将长剑插入周身的积雪中试探一番,而他也随着不厌其烦的试探渐渐靠近到了小斜坡。
啪!
小斜坡下,一道清脆的响声倏尔响起,踩断雪中树枝的凝柔猛然抬头,持剑亲卫的长剑已是逼近到了面前,紧促之下凝柔纵身而起,手中抓起的一团白雪也随即被凝柔砸向了持剑亲卫的面庞。
凝柔自幼习武,劲道比普通男子还要强上几分。
猝不及防之下,持剑亲卫感觉到一股劲风携裹着寒风袭来,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往左侧闪退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持剑亲卫躲过了凝柔的袭击。
便是这一步,持剑亲卫落入了凝柔的圈套。
平时用来捕捉野兔的绊足陷阱将持剑亲卫的左脚牢牢嵌住,但因凝柔不想伤人,所以早已将其上的利齿尽皆去掉,不疼却足以将持剑亲卫困住一瞬。
便是在这一瞬间,凝柔从小斜坡下冲了上来,即使行动不便,但仍是甩出了一记重脚,毫不含糊地踢向了持剑亲卫的面门。
凝柔拿捏准了分寸,这一脚只是将持剑亲卫踢晕过去,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顾不得回身去取白色狐裘,提起单薄的红火嫁衣便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咯吱咯吱,步履急促。
欢欣欢欣,相见公子。
美妙美妙,琴声将近。
可雀跃的心情还未完全喷涌,奔跑中的凝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淹没脚踝的积雪似乎将凝柔缠在了原地,她的目光中有些惊讶,有些不解,有些不甘。
呼哧呼哧~
哒哒~
砰,美梦醒来,看见了眼前的一人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