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有点浓是因为明月被遮掩在了云层的后头,但也是因为内宫中没有点满灯笼。
因为内宫中只有凝柔、喜儿和春霞,别无他人。
虽说内宫外有着一批宫廷卫,但他们禁止踏入内宫半步,况且内宫又大,内宫宫门距离喜妃的寝宫又远,所以宫廷卫一般是防止宫外有人闯入。
但皇宫都不敢有人随便擅闯,更何况是内宫,所以宫廷卫其实担任警戒的职责要少了些许,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象征,是一种门面。
其他妃子的宫门前没有宫廷卫。
皇宫没人敢随便擅闯,内宫也自是没有,但也许有些人根本就不用闯,因为他们本身就在宫中。
便如不远拐角处隐藏在浓浓夜色里的一名太监,满是奸诈的目光正盯着喜儿所在的内宫,知道凝柔三人入了宫,太监方才离去,不知去了何处的宫殿。
夜渐深,内宫安静了下来,凝柔三人不觉入了梦乡。
可对某些宫殿某些人来说,夜还未深,安静也自不必要,也许他觉得热闹才刚刚开始。
隐藏在浓浓夜色里的太监去到了王宫西北角处的一座宫殿。
宫有门,门有匾,匾有字。
庆宫。
这是江庆在宫里的住所。
庆宫偏居王宫的西北角,在宫殿如星繁多的王宫中显得尤为不起眼,可庆宫的名气却丝毫不差。
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之里。
人们更愿意称庆宫为霜宫。
其实霜宫还是忌惮于江庆的嚣张跋扈而私下里讲的比较文雅的名字,最初的人们都称其为寒狱或冰窟。
江庆在这座比灼华国牢狱更为可怕的霜宫中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少女,平民百姓,凡是称庆宫为寒狱或冰窟的人们无一不在此中遭到毒手,自此无人再敢直言。
江庆不算聪明,但也不傻,他知道他现在的权势是因为英政王的原因,所以他从不会触犯英政王的底线,反是百般讨好,小心翼翼,而又因为江庆是吾周贵族,所以英政王也不能对他做的太绝,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境况。
太监来到霜宫中见到了江庆,奸笑恶言中好像又要有某家少女要遭殃了。
“你看清楚了吗?”江庆冷冷言道。
“侯爷,小的看得十分清楚,确实进了喜妃的内宫,”太监跪在地上极尽谄媚而道。
“你去领赏吧,还有,你最好忘记今夜的事情,不然你九族不保。”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太监跪在地上退到殿门处,深深弯腰行礼缓缓退出,在殿门合上的一瞬间,从暗处走出来了一名乌甲亲卫。
“你知道该怎么做。”
江庆背着身子,脸上的表情隐匿在黑暗中,但想必定是恶心至极。
“侯爷放心。”
甲胄相撞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乌甲亲卫微微拱手便退了出去,再过片刻,霜宫热闹了起来,各种黑影穿梭在假山里树影里,而后出了霜宫,朝着喜儿的内宫方向潜伏而去。
江庆转过身来,看到飞速穿梭的黑影映到了窗纸上,他知道他的乌啼亲卫不会让他失望。
咧开了嘴,像是在渴望着即将到口的猎物,阴森森地言道:“和我斗,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夜深色愈浓。
守卫喜妃内宫的宫廷卫正值换班之际。
像往常一般,由一批睡足之人换下昏昏欲睡之人,周围也像往常一般安静无人。
他们本以为他们可以像往常一般在数十息之内做好这一切,可是这只是他们所以为的事情。
也许往常都是如此,他们也习惯了换班的平静,但习惯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
今夜,便错了。
唰唰唰!
倏尔,一连串的黑影从前方的宫道闪过,被拉长的黑影映到了宫墙之上,而后折了一半从宫廷卫的眼前掠过。
正在换班的宫廷卫顿时警觉了起来,一双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浓浓的夜色望向那处宫道。
虽说未再见到有任何的动静,但他们能够嗅到危险的味道。
黑影总不能是大型野兽,也自不是哪个样的小猫小狗。
那就只能是人。
悬于腰间的长剑出鞘半分,几名宫廷卫缓慢地踱着步子朝着那处宫道靠近,被拉长的影子拖在地上渐渐越过了那处宫道的拐弯处,而后便停下了。
夜风忽起,厚厚的云层霎时散开,皎皎明月的光辉重临大地,但宫廷卫感觉到了一阵阴寒。
不是来自月辉,而是来自黑影所带来的危险。
于是其中一名宫廷卫率先做出了反应,大喊出声:“有刺客!”
咚咚咚咚……
铮铮铮铮……
附近的数十名宫廷卫闻声赶来,黑夜彻底热闹了起来。
只是那些黑影刺客仿佛没有恶意,若是他们起了杀心,先前大喊出声的宫廷卫此刻一定倒在血泊之中,但是他现在完好无损,唯有背后湿了衣服的冷汗能够证明他早已抱了必死之心。
抱了必死之心的人却没死,惊讶之余也怔在了原地。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醒悟了过来,然后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带领着数十名宫廷卫兄弟闯入了宫道的弯道中。
他首当其冲,所以他又抱了必死之心,可是他仍没死。
那些黑影刺客并没有借助浓浓的夜色突袭他们,反是向着四处毫无章法地逃窜着。
约莫有着十道黑影朝着王宫的四处逃窜,像是不怕引起王宫里所有宫廷卫的注意,也像是调虎离山之计,因为如此,喜妃内宫附近的数十名宫廷卫便只能分出人手朝着十个方向赶去,本来人手就不够,再加上长久以来形成的固定思维:没有人敢擅闯喜妃内宫,所以数十名宫廷卫尽皆离去,喜妃内宫处无人看守。
也便是趁着这个间隙,又有十道黑影翻过宫墙跳入了喜妃内宫之中。
十道黑影跳在土壤或石板上的沉闷声将安静无比的内宫弄出了一些动静,黑衣的一角刮到宫墙边植着的青树青叶又是吵闹出了一番声响,即便这些动静声响借力于拂过的夜风传遍了整个内宫,可在撞上了假山,浸入了清渠,困在了亭台楼榭之后,声音渐没,直至彻底消失。
寝宫距离宫门很远,三人又是呼呼大睡,自然没有察觉到今夜的夜色有所不同。
今夜的夜色下不再只有她们三人,多出了十道不知来历的黑影。
谁也不知这十道黑影翻进内宫要做些什么,总之他们正在不走寻常路地查看着内宫里的诸多宫殿,或是攀上假山捅破窗纸偷窥着,或是绕过清渠推开门缝寻望着,亦或是踩上花叶蹬上殿顶细瞧着。
窥着何人,望着何事,瞧着何物,皆不得知。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道黑影发出了集合的呼声,于是十道黑影拢在了一起朝着窗户纸扒去,望向殿内浓浓月色下正在熟睡的春霞。
很自然地最边上的那道黑影横移了几步,手指轻轻戳破大一点的宫殿的窗纸,望见了绫罗绣帐里同枕共眠的凝柔和喜儿,于是那道黑影伸出了手招呼同伴过来。
十个人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了些许时刻,不过三四息的时间,而后便迅速地分成了两队有所行动,想必这十道黑影之间的默契定是很高,他们在一起做这些事情的次数也一定不少。
其中两人悄悄推开了春霞的殿门,还有六人闯入了凝柔和喜儿的殿内,剩下的两人则隐蔽在黑暗中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不知另外十道黑影有没有被宫廷卫抓住,不对,他们是不可能被宫廷卫抓住的,因为他们是乌啼亲卫军,小小宫廷卫如何能够奈何他们。
希望他们能够拖住宫廷卫更长一点时间。
靠着墙边,借着夜色,潜入殿内的八人缓缓朝着凝柔三人的床边靠近,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仿若脚下的冰凉硬石板是天上柔软的厚云层。
似乎提前约定好了动手的时间,八人各自在殿内床边潜伏了三息,而后以一种猎豹扑猛虎的姿态冲了上去,想要将三人完全控制住,乃至一点求救的声音都不能发出。
他们是猎豹,凝柔三人只是小白兔。
可他们这群猎豹却以扑猛虎的姿态去扑这些小白兔,可见这次行动必须成功,就连做尽恶事百桩的乌啼亲卫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不敢掉以轻心恰恰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他们知道凝柔会武功。
春霞和喜儿很容易便被控制了起来,强行被唤醒的两人刚醒来便被捂住了嘴,钳住了胳膊,被按在床上只能嗯嗯啊啊地闷哼着,惊慌失措的乌黑眼珠在眼眶中骨碌碌地乱转,隐隐间已是噙着泪花。
唯有凝柔比较主动。
自幼习武的原因,再加上那一夜见识过白离与刺客的激战,她对危险的味道很是敏感,所以在黑影靠近床边的时候她已是朦朦胧胧间醒了过来,见识了那夜的激战,本来毫无经验的凝柔面对如此场景也镇定了许多,假装躺在床上熟睡,待黑影行动的前一瞬猛然弹起,将袭来的手踢开,跃到地上的一角保护着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竟有六人之多,所以无计可施之下,喜儿顿时便被制服住了。
脑海掀起波澜,各种想法在脑中急速闪过,想必春霞此刻也已惨遭了毒手。
可是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来袭击她们?为什么敢袭击她们?
英政王的宠妃,白离的夫人,宠妃的贴身丫鬟。
任何一个身份放到灼华国都绝对无人敢惹,因为惹了他们就意味着得罪了英政王和白离,谁也不愿意这样。
但这些人为何愿意?
凝柔百思不得其解,但此时也不能再多想了,无论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来袭击她们,她现在都要凭一己之力或将他们赶走救回喜儿和春霞,或独自逃跑出去喊来救兵。
前者几乎不可能,那就只有后者了。
想必他们不敢对喜儿和春霞如何,毕竟他们也要考虑一下英政王的怒火,只能让她们受些苦了。
凝柔想着便做着,已不能耽误片刻功夫,于是沿着墙角慢慢慢慢地挪动着脚步。
向着殿门的方向。
可凝柔刚刚挪动了两步,殿门竟是开了,然后凝柔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