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还习惯?”
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开门声,一道清冷却不失温暖的言语便传了进来。
“你是英政王?”
梅凝柔嘟着嘴问道,面色微微有些愠怒。
“在下不是,”男子温文尔雅地应道,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
“那你是何人?这里是何处?把我押到这里有何意图?你难道不知我是英政王的嫔妃吗?小心你的人头落地,”梅凝柔看似很有气势的威胁道。
“姑娘的问题稍多,请允许在下挨个作答。”
男子拿过一张圆椅坐了下来,温文尔雅地笑着,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的公子。
“第一,在下白离,第二,这是将军府,第三,接姑娘到这里没有任何意图,第四,我知道,第五,我的人头不会落地,请姑娘放心便好。”
眼前的男子名为白离。
白离回答凝柔的问题很是简略,好似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来,而且着重强调了一下是‘接’,不是‘押’。
“既然你知道我是英政王的嫔妃还敢将我劫至于此,待这间将军府的将军回来,一定会治你一个欺上之罪。”
凝柔又是将‘押’夸大到‘劫’,似是要将白离劫持灼华国君主新纳嫔妃的罪名扣实。
白离没有说话,坐在凝柔的对面,只是看着她笑,当真像个公子。
不知为何,凝柔竟是在此刻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可以与她家的公子,相提并论。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便被凝柔压了下去。
既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也暗自责骂自己为何又没骨气地想起那个将自己牺牲掉的公子。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害怕了?现在你把我送出去还来得及,否则……”
她现在的表现完全不是作为一个侍卫该有的表现,只因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进行过一个侍卫该有的训练,即使她的武功比一般侍卫还要强上许多。
她这个侍卫,除了偶尔保护一下乐卿以外,便只是陪着乐卿玩闹。
白离未等凝柔将滔滔不绝的威胁言语说完,身子便往前倾了一些,盯着凝柔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你当真不认识我?”
声音虽淡,却有着母庸置疑的霸气,仿若天下人没有谁可以不认识他。
四目相对之下,凝柔抵抗不住白离的霸气,身体缓缓后移,双手在嫁衣上不断地绞动着,在这严寒季节,竟是因为紧张而手心出汗。
凝柔果真是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侍卫,或者说,她更像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孩子。
在紧张的气氛中,凝柔的思路反而清晰活跃了一些,脑海中开始不断地搜寻着关于‘白离’的记忆。
四下无声,时间仿佛都被这冬间的寒气凝固住了。
寒风安歇,院子中开得正盛的那株红梅也不晃了。
万物皆静之际,唯有凝柔所顶凤冠上的珠玉在缓缓后移之中,微微晃动,将此间的气氛渲染得更加紧张了一些。
似是过了许久,似是过了一瞬。
倏尔,一道轻讶声将此间的寂静与紧张尽皆破去。
“你,你是那个白离?”凝柔不敢相信眼前的白离是她所想的那个白离。
“哪个白离?”
白离见凝柔记起了他是何人,便笑着将身体坐正,双手将微皱的暖袍理平。
“烽火三烟尘?温世五公子?”
白离笑不露齿,言道:“姑娘谬赞了。”
“当真?”凝柔有些惊讶。
“谁敢冒充我白离?”白离反诘说道。
虽是问句,但语气中却是肯定:普天之下,没人敢冒充我白离。
……
烽火三烟尘乃为当世三大名将,武功计谋皆属天下之首,其他将领无不闻风丧胆。
温世五公子乃为当世五大公子,以礼贤下士,襟怀磊落闻名于世,手下各有上千门客,其中胸怀韬略者不计其数,受到各国百姓的爱戴。
若能成为其一便已是惹得人人艳羡,受万民仰慕,可白离却偏偏既当将军,又是公子。
“我最敬慕者,唯有白离一人。”
凝柔听她家公子说过这句话,而她家的公子乃是温世五公子之一的长川君,乐卿。
可见白离的魅力何其之大。
最为有趣的是,温世五公子除了白离以外,其他四位公子都是各国的世子,唯有白离是以一介草民的身份攀升至此。
……
寒风透过疏窗吹来,将凤冠上的珠玉吹动,哗哗作响。
日光也在缓缓西移中将余晖抛洒到红梅之上,其上将化未化的雪花随即消融。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瞳铺星辉,转盼多情。
将军英气尽在眉梢,公子风情悉堆眼角。
仓促之间,想必也唯有这几句才最为适合描摹白离的模样。
拂面风寒,梅凝柔不自觉地微微抖动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寒冷所致,还是因为刚从惊讶当中惊醒。
“既然你是灼华国的将军,你怎么还敢将我接到你的将军府中?你不怕英政王治你个欺君之罪?”
凝柔的语气顿时缓和了许多,就连‘敢’字,也不似先前有气势般地喊出来了。
“你以为大王真的是想娶你?”
白离站起身子,将白色的狐裘往上拉了拉,踱步来到窗前,望着远方灰蒙的天际,缓缓言道。
“什么意思?”凝柔侧了侧身子,看向白离温厚的背影,沉声问道。
凝柔虽是心性单纯,但自小聪慧无比,无论是武功计谋还是琴棋书画,一点便通。
如白离一般,能文能武,自是能够听出白离话中有话。
“大王娶你是假,灭长川才是真。”
“你再说一遍!”梅凝柔猛然站起,面对着白离的背影怒气沉沉地喊道。
“再说几遍也是如此,最迟今夜,长川必破。”
远方灰蒙的天际在白离的眼中似有烟尘滚动,战马嘶吼,灼华十万大军已是集结完毕,只待青苍与紫罗一声令下,便可于今夜攻破长川国都城,容羽。
今夜,国将破。
今夜,国必破。
因为他是白离,所以他说长川今夜必破,那便是真的,梅凝柔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哗啦啦......
凤冠上的珠玉急剧地抖动了一瞬,凝柔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软绵绵地跌坐在床上,目光中满是哀痛。
……
一个月前,灼华国起兵进犯长川国,在白离的率领下,一路攻城掠地,长川三十七城不到二十日,便接连被下。
灼华大军兵临城下,将长川国都城容羽足足围困了十天。
明明可以一举拿下容羽,却不知为何,白离迟迟未动,像是在等待着何事。
就在长川国人人自危之时,灼华来使,并带来了英政王欲与长川公主和亲的要求。
长川国君主僖献王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听此消息,便连忙将长川公主双手奉上,可长川公主乃是有名的贞烈公主,死活不愿同意。
无奈之下,僖献王便找来自己的长子,温世五公子之一的长川君乐卿,商议对策。
乐卿开始也很愁闷,不知如何是好,毕竟长川公主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可没有僖献王那般的绝情。
这时,乐卿手下有个叫班禄的门客给乐卿出了个偷天换日的计策,反正灼华君主从未见过长川公主,不如择一他女来代替长川公主嫁往灼华国。
乐卿听后,觉得有理,只是苦闷择寻何人来代替长川公主。
朝中权贵的女儿自是不敢妄动心思。
自僖献王上位以来,长川国的局势便一直处于阴霾之中,朝中权贵的獠牙缓缓显露出来,渐渐将僖献王的权力压制了下去,要不是乐卿凭借他的声望与计谋拖住了朝中权贵,想必长川国还没等到灼华大军来犯,便已是起了内乱。
朝中权贵的女儿定是行不通,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又怎会有半分公主的模样和气质,想必到了英政王身旁便会被识破。
这时,班禄又给乐卿出了一计,便是要用梅凝柔来代替长川公主。
凝柔极少离开乐卿的身边,所以除了乐卿身边亲近的门客了解她以外,长川国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人们只知乐卿有四大侍卫伴于身旁,却不知竟是会有一位女侍卫。
班禄便是乐卿身边亲近的门客之一,自是知道凝柔自小聪慧无比,而且武功高强,在乐卿的身边生活久了,虽说心性有些单纯,但显露出来的气质却是自有一番贵气。
为此,乐卿挣扎了好久。
凝柔确实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可她从小便陪伴在乐卿的身边,要让他将凝柔送给他国君主,他怎能愿意,他怎能舍得。
但乐卿终究是个忠国的公子,他把国家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何况是一个女子,即便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
“公子,您吩咐的莲子百合汤已经煮好了。”
“下去吧,我来。”
“是。”
丫鬟将放有莲子百合汤的托盘递给白离后,行了一礼,小步走出。
白离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回头望了一眼用手撑着脸颊,垂头丧气的凝柔,而后便也要离开。
可刚将房门打开半丝缝隙,瑟瑟寒风便从屋外灌了进来,莲子百合汤冒出的腾腾热气顿时便像是被狂风袭卷的野草,偃倒于地,再也不起。
而凝柔就像是偃草中的一只小虫,比微尘尚有不足,又岂可抵御狂风。
想了想,白离将门再次合上,转身快步走向凝柔,双手也已是去解系在脖颈间狐裘的锦带,微微俯身,狐裘便披到了凝柔的嫁衣上面,再移几步,又是顺手将未关紧的疏窗闭上。
“冷了,就不好喝了。”
看着寒风无法透进屋内之时,白离才安心地离开。
嘭,房门被轻轻地关上,屋内便只剩下凝柔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百合汤。
天边的雪似乎又要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