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无雪,却有些寒冷。
五国君主以及他们的臣民尽皆无法安心入眠,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郡县制的好处,就连五国君主都开始与百官商议,是否要效仿灼华国,在本国境内设郡县。
五国既是明白了郡县制的好处,自然也就对早已实行郡县制的灼华国更加忌惮了起来。
月仍高悬于夜空,而有关灼华国郡县制的消息也仍在源源不断,渐探渐深地传到了天下人的耳中。
最后竟探到了灼华国的郡县制并非出自英政王之口,最先提出的人居然是白离。
那个烽火三烟尘的白离。
那个温世五公子的白离。
那个天下人敬畏的白离。
一时之间,消息在宫内坊间顿时全都传了开来。
而白离的地位在官民的议论声中渐渐地升为了烽火三烟尘之首,温世五公子之首。
自今夜起,白离愈加名声大噪,天下无人不晓。
甚至就连六国之外其他部落种族的某些胸怀韬略的智者都有所耳闻,继而敬佩不已。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皎月正在缓缓下坠,各国臣民打起了哈欠,吹熄了蜡烛,赏月的两人也欲起身寻榻而眠。
天欲晓时人方眠。
无奈天不如人愿。
刚刚吹熄了的蜡烛转眼间又是重新亮了起来,只因白离欲与梅凝柔在百日后成婚的消息又如一阵席卷草原的旋风,迅速刮遍了整个天下。
而这次,就连灼华国的百姓也都被惊动得醒了过来。
虽说白离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但如果仅仅只是传来成婚的消息还不足以如此惊动天下,其实真正惊动天下的是白离的以城为聘。
温梅城,离柔门,这两个名字的浪漫色彩迅速传遍天下,渴望能够拥有一段美好爱情的姑娘们在一夜之间全都对白离倾了心。
“以月为证,以城为聘。”
“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相负。”
这些可以温润心怀的誓言在月夜下显得愈加轰轰烈烈。
于是每个姑娘的心里都开始无比羡慕那个叫作梅凝柔的女子,那个白离口中的柔儿。
这终究会被传成一段佳话。
……
……
嘭!
临源国,汉萏城,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烛光如豆,身着素袍的乐卿端坐于椅上,面前有一身披软甲的男子正在说着事情。
待男子闭上了嘴巴,乐卿的脸上便也生出了怒气,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两边的扶手,而后猛然起身,将身前的一方木桌踢翻在地。
摇曳的烛光将乐卿的侧廓勾勒得有些冷峻,灌入屋内的寒气仿若正游走于其上。
“你确定不是同名同姓?”
“公子,属下已查明清楚,确实是梅侍卫。”
“你和清剑星夜潜入昭丰城,待时机成熟时,将她给我带回来。”
“属下遵命。”
身披软甲的男子行了一礼便欲转身去寻乐卿口中的清剑一同潜入昭丰,可乐卿却又像是想起了何事,忙又招手将其唤了回来,而后乐卿附在他的耳边,言语了几句。
言毕,男子的面庞上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藏了下去,只道了声遵命,便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乐卿。
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乐卿顿时瘫坐在了地上,目光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忧伤。
“凝柔,我是让你去刺杀英政王,可你为什么就再也不回来了,现在还要和那个白离成婚,那我呢,那我该怎么办?”
……
……
这一夜终究很不平静,可有三人却一直都很平静。
英政王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今夜的不平静,所以很平静,而白离和梅凝柔也许是因为毫不关心,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已被传遍天下。
总之,他们睡得很好。
翌日,天晓,万里的晴空仍然有着几朵云,地上的积雪也已经消融殆尽。
天气好,心情自然也好。
凝柔在得到白离的允许后,便携着白离连夜从昭丰接来照顾她的雪儿一同在温梅城中游玩,而白离因为有些事情需要留在郡守府衙中处理,所以派了紫罗跟随。
温梅城便是以前的容羽城。
凝柔虽自小生活在这里,却从来足不出乐卿府宅,所以一直都未能好好地在城中游玩一番,此次能有机会,凝柔又怎会错过。
刚踏上街道,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凝柔便像是回到了当初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时候,对城里各处的店铺小贩都充满了好奇,更是无法忍受住各种小吃的诱惑。
可怜堂堂的灼华国大将紫罗成了两个吃货女子的小跟班,忙前忙后只顾着付钱。
映川郡的郡治毕竟是以前长川国的都城,自是繁荣,凝柔与雪儿东瞧瞧西看看,停停走走,转眼间,时已正午。
凝柔也于此时带着雪儿和紫罗来到了一棵青树下。
她记得,小时候乐卿常常会买这棵青树下一位老爷爷做的糖人给凝柔吃。
眼下老人还在,糖人仍然很甜,只是老人的皱纹更加深了些,糖人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
积雪消融后的地面有些湿漉漉的。
青树上的一片青叶经受不住寒风的侵袭,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地上,不小心被踩上一脚,顿时沾满了尘泥,而踩到青叶的人也会因为不注意滑上一跤。
青叶高挂于树,那是常常被人所赞颂与喜爱的美丽事物。
可当青叶跌下神坛,落到满是尘泥的湿滑地面,那便会成为被人所厌恶与嫌弃的丑陋东西。
没有青叶愿意落到地面被人厌恶与嫌弃,可有的人却愿意。
便如此刻撞到凝柔身上的纨绔子弟。
之所以说是纨绔子弟,是因为其服饰华丽,满身贵气,就连悬在腰间仅仅用来装饰的玉剑都要镶上各色宝石。
纨绔子弟假装滑倒从而不小心撞到凝柔的把戏早已被立于旁侧的紫罗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紫罗及时将纨绔子弟隔开,却也惊吓到了凝柔,刚拿到手中的蝴蝶糖人也因此掉到了地上,沾满了尘泥。
“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吗?你撞哪里不好偏要撞到这边来,你为什么不一头撞到井里?”
还未等凝柔发怒,雪儿便没好气地骂道,像是扔出了一连串的雪球砸到纨绔子弟的脸上,使得纨绔子弟毫无还击之力。
紫罗的目光随之转向叉着腰怒骂纨绔子弟的雪儿,多了些惊喜与好奇。
可纨绔子弟不仅没有惊喜与好奇,就连生气与还击的姿态都没有摆出来,也许在心中暗想着既然毫无还击之力,那便不去还击。
于是纨绔子弟看都不看雪儿一眼,转而朝着凝柔堆起了笑脸。
这纨绔子弟也真是个不要脸之人。
“在下不小心将姑娘的糖人撞掉,是在下的错,在下愿意补偿姑娘。”
纨绔子弟虽说是赔着笑脸在言语,但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想要认错的意思,说完些不痛不痒的话后,伸手将腰间的华丽钱袋摘了下来,而后以一种无比高傲的神情将钱袋里的钱倒在了老人的脚下,像是不屑和老人说话一般,极不客气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买了,你滚吧。”
继而又赔着笑脸面向凝柔说道:“这些糖人现在都属于姑娘了,我看姑娘也没有办法将这些糖人带走,不如让下人搬到我的府上,我们一起品尝品尝,如何?”
“你倒是真体贴啊,”雪儿怪里怪气地嘲讽道。
纨绔子弟言语中的调戏之意如此刺耳,就连寒风也实在无法再听下去,霎时间青树上又是落下了五六片青叶,沾满了尘泥,不久后便会成为被人所厌恶与嫌弃的丑陋东西。
仍是没有理睬雪儿的嘲讽,见凝柔没有言语,纨绔子弟倒有些得寸进尺了起来,扯着令人厌恶与嫌弃的笑脸便往前踏了一步,右手随之抬起伸向了凝柔的肩膀。
就在凝柔欲要闪躲之时,雪儿却抢先了一步,将手中的糖人砸向了纨绔子弟的脸庞,并且喊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知道她是谁吗?不想活了你。”
雪儿有着精湛的医术,也有着直爽泼辣的脾气,想必后者才是白离让雪儿照顾凝柔的重要原因。
凝柔虽有武功,但其性格却偏温柔,况且她不善言辞,又不能时时动武,有雪儿在身边就好办许多了。
只是这位纨绔子弟不太好惹。
雪儿先前多番激烈的言语未能让纨绔子弟有所理睬,而仅仅不过是一个糖人却让纨绔子弟狠狠地瞪向了雪儿。
当真有些不要脸。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看你是在找死。”
纨绔子弟恼羞成怒,说话间猛然朝着雪儿踢了一脚,所幸雪儿被一直在旁侧不语的紫罗护在了身后。
紫罗抬腿朝着纨绔子弟踢来的脚踢去,纨绔子弟顿时便像是被铁锥刺了一下,猛然缩了回去,腰身弯了下来,不断地抚摸着被踢疼了的小腿,恶狠狠地看着一脸淡然的紫罗。
“有一棵梅树,没有梅枝,不绽梅花。”
“某天,这棵梅树为了一朵梅花特意伸出了一根梅枝。”
“枝色嫩绿,汁液充足,梅树让那一朵梅花吸收到了最好的汁液,沐浴到了最暖的日光,而梅树自己却甘愿接受狂风暴雪的摧残,只求梅花能够盛然绽放。”
“十余年后,梅花绽放了,而你却要摘花。”
“你可知道,你这是在找死。”
目光若剑,锋可伤人,紫罗始终盯着怒气横生的纨绔子弟,锵声言道。
“那我就把梅树也一起砍了。”
说罢,纨绔子弟忽然弹直身子,右手伸向腰间想要将悬着的玉剑抽出来劈在紫罗的身上,可他又如何能是紫罗的对手。
不过随意地点在了腕上,纨绔子弟便顿觉麻意,手臂仿佛不能动弹了。
“这棵梅树,你砍不动。”
“那你等着看好了。”
纨绔子弟甩下一句狠话后,便垂着一条犹如死鱼的手臂狼狈地溜走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紫罗的对手。
既然他是个很不要脸的纨绔子弟,那么他自然也不会选择硬碰硬,当下只能溜走。
“你为什么不把他打趴到地上,让他吃上满嘴的泥土,然后再让我狠狠地踹上两脚,真是气死我了,”雪儿叉着腰指着纨绔子弟溜走的方向,愤愤不平地说道。
“雪儿,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凝柔抚着雪儿的后背柔声劝道。
待雪儿稍稍气顺的时候,凝柔弯下了身子将地上纨绔子弟扔下的钱一一捡了起来,然后塞到了老人的手中,道了声歉,便离去了。
一路上都没再言语,不快之色显而易见。
紫罗用余光瞥了几眼便察觉到了凝柔的情绪,于是快步上前几步,走到凝柔的身前拱手言道:“夫人,末将不是不想替夫人出气,只是那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末将需要禀明将军,由将军亲自定夺,还请夫人不要怪罪末将。”
“那个人能有什么特殊,我看不过就是个有钱的无赖,”雪儿气呼呼地说道。
“他是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