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房门再次被推开,凝柔背身轻撞了进来,手上端着红木托盘,盘里放着几碟香气逼人的小菜。
“柔儿,我来。”
白离跑上前去将红木托盘接到手中,而后满脸得意地将红木托盘轻放在桌上,身子往前倾去,用手在小菜的上空扇了几扇,香气扑鼻,有些醉人。
“柔,柔儿?”
凝柔听到白离的称呼后有些怔住了,站在门前拧着头看向白离,手上慢慢用力,缓缓将门闭上。
“柔儿,快过来坐着吃饭,我都要饿死了。”
白离将托盘中的小菜摆放好后,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握住一双筷子,夹了许多菜。
看见凝柔还站在门口便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招呼道,哪里还有一点将军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农夫在狼吞虎咽。
也许樵夫和农夫注定是一对好朋友。
“你不知道,今天我一直在听大王夸赞喜儿,说喜儿的饭菜做得好吃,可谁能想到,我家柔儿做得一点也不比喜儿差。”
白离往凝柔碗中夹菜的同时嘴上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家常琐事,平时他的话不多,只是凝柔来了之后就多了起来,今夜尤其多。
也许凝柔是可以让他倾诉的那个她,就如每天都听英政王倾诉的喜儿。
凝柔慢步挪到了桌前,缓缓坐下,整个过程一直在注视着白离,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了一样。
稍顿,凝柔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快吃,”白离继续夹着菜说道。
“那你干嘛叫我,柔,柔儿?”凝柔小声地问道,有些烛光映到她的脸颊上,衬出些红光。
“难不成,你想让我叫你娘子?”白离突然贴近凝柔,热气扑腾到脸上,痒痒的,心跳得愈加快了些。
“吃,吃饭,”凝柔慌忙拿起筷子低下头,也不看碗里有些什么便一股脑全往嘴里扒,塞得两腮鼓起,实是可爱。
白离轻笑一下,便坐正身体继续品尝着眼前的美味,津津有味,笑逐颜开。
“你和大王关系很好吗?怎么感觉你们像是朋友?还有你说的喜儿是谁啊?”凝柔将嘴中的菜嚼尽后望向白离,扑闪着笑起来像月牙的大眼睛,好奇的问了一大串。
但白离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
“喜儿是大王的心上人。”
“心上人?英政王也会有心上人吗?”
自古以来凡是位高权重的贵族都会有三妻四妾,更别说是一国君主了,女人在这些权贵的面前不过就是个玩物,又怎会得到他们的真心,更加直接地说,凝柔觉得他们没有真心,甚至没有心。
所以凝柔觉得白离说出的话有些奇怪。
但也许并没有那么奇怪,因为白离就是一个例外。
“大王也是人,也会有感情,为什么不能有心上人?”
“英政王的嫔妃那么多,你怎么知道那个喜儿就是英政王的心上人?”
“大王从来没有过自愿纳妃的想法,那些被强行送入宫里的女子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大王的宠幸,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也许这辈子她们只能在偏宫中孤独地度过了。”
“我倒真想见见这个喜儿,该是个怎样的女子才能将堂堂英政王的心拿走。”
凝柔拿着筷子,小脸微微仰起,满是好奇。
“怎样的女子?你这样的吧。”
“我这样的?”
“你不是也将堂堂白离的心拿走了嘛。”
凝柔看了白离一眼,面颊微红,娇嗔道:“我可不想要,你赶紧拿走,否则......”
“否则如何?否则将你的心给我。”
“不理你了。”
面对白离不依不饶的进攻,凝柔无奈只得败下阵来,低着头又往嘴巴里塞起了无辜的饭菜,两瓣香腮于是也无辜地鼓了起来。
夹菜吃菜,夹菜吃菜,不多时,烛光微暗,香气也只能在嘴巴里久久不绝,面前碟里的小菜全都入了肚。
嘭。
白离放下碗筷,看向凝柔,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明天和我去一个地方,然后你就可以去见见喜儿了。”
没等微愣的凝柔反应过来,白离便起身朝着房门走去。
开门,将闭,轻言道:“大王想让你去陪陪喜儿,安心休息。”
吱呀。
房门轻轻阖上。
凝柔这才缓缓将筷子放上碗沿。
去一个地方,记得这是白离临走时留下的言语。
在这句话后白离还说过让她去见见喜儿,陪陪喜儿,而且是英政王的旨意。
英政王的旨意如何敢不遵从,可白离却将英政王的旨意放在去一个地方之后,要么是白离和英政王的关系极好,要么就是这个地方特别重要。
那么,是哪里呢?
也许凝柔今夜会望着月光想很长时间,很长时间,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过后,迷迷糊糊中就到了翌日。
……
……
翌日,天晓。
有几朵云的晴空还有微风。
铺满积雪的院落立着一位白袍公子。
暖暖的日光洒到公子的身上以及公子身后的梅枝间。
白离双手负于身后立在不大的梅园当中,日光洒下的时候仰起了头,闭上了目,面容浮有笑意。
微风吹起袂角,云朵吻上梅梢,白离久久不愿睁开闭上许久的双眼。
他在用心感受着园中的美好。
以往白离即便是不眨眼也不见得会有这般的愉悦,可今日只是用心就仿若可以触摸到园中的每一寸美好。
也许是心上人久住梅园的缘故。
有双素手轻柔地滑过一方白帕,便是如此的触碰,房门渐开,人儿缓出。
白离睁开了眼,转过了身。
然后,久久呆住。
风托莲足,于积雪上浅浅地踩下两个脚印,像是仙女下凡般,凝柔就这样以绝世之姿色出现在了白离的眼前。
如瀑青丝简单地束在身后,如初春江畔的细柳垂到腰间,曼妙腰肢似盈盈可握。
一袭鹅黄裙裳像极了江畔柳下盛然开放的小野花,裙间的一条淡粉腰带别出心裁的系了一个蝴蝶结,犹如蝴蝶与小野花一见钟情,再见倾之所有,于是情到深处自然吻,独得一份恬淡清雅。
鹅黄裙裳之上披着白色狐裘,像是积雪。
明明是初春的景色,却突兀地积下了一层雪屑,任谁都会觉得别扭,可放在凝柔的身上却偏偏别有意境。
春风走过,拂动江畔细柳。
柳枝轻摇,扫起几蓬雪屑,露出雪下的鹅黄小野花。
初春有柳生,柳下却积雪,想必这柳是名柳,这雪是好雪,而这雪下的鹅黄小野花自然也是珍贵异种,比寿延宫草坪上的花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时恰恰有只罕见的淡粉蝴蝶路过江畔,被同样美妙的雪下小野花所吸引,于是一见钟情,再见倾之所有。
春风由春向冬,由柳下到雪里,见过雪下的小野花,见过淡粉的深情蝶,最后由江畔拂至江面。
如何。
还能如何。
荡起了圈圈的涟漪,一如白离目光中的眼波,连绵不息。
爱慕之意横亘于两岸间,彼岸的公子随即踏开步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这朵美丽的鹅黄小野花。
于是白离扶住了凝柔的双肩,眼波如春水流转,有春风,有柳影,最后只剩下了鹅黄小野花。
有风拂动柳枝,轻点在鹅黄小野花的花蕊上,于是小野花顿时含羞垂首,正如此刻垂首不语的凝柔。
娇羞可人的模样撩拨得白离鹿撞了半晌。
微怔,情不自禁地道了声:“好美。”
凝柔的两腮顿时漾起了绯红,像是院中盛开的红梅。
“好美”与“你好美”虽只有一字之差,但代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相较之下,前者比后者更出于本心。
所以梅凝柔是真的好美。
真真是绝世佳人。
撩拨得白离又鹿撞了半晌。
……
……
哒哒。
半世踢踏而来,公子与佳人相拥而乘,走出了灼华国的城门,走上了通往长川国的官道。
其实应该说是通往映川郡的官道。
道上积雪渐化,鸟兽人迹尽绝,唯有四下漏风的秃零树木相伴,可他们的脸上却挂满了笑意与羞意。
积雪渐化,道路微滑,可这并不能阻碍半世飞奔起来的速度与平稳,一起一伏间很是舒服。
而两人也不是第一次骑乘半世,所以很是悠闲自得,愉悦地欣赏着四周的美景。
四周有景,但不美,只是那又如何。
最美的景已在他们的怀中心间了,其他的,看看就好。
“这条路,有些熟悉,我好像走过。”
“你当然走过。”
“何时?”
“我骗你的时候。”
凝柔微顿沉思一瞬,而后便恍然大悟,只是她没有如何生气,因为白离的骗,有些甜蜜。
她还记得,当时她在车里,穿着嫁衣,暗自埋怨。
只是不知,当时他在马上,悬着念逢,在想什么。
“是去,长川?容羽?”凝柔小声地试探道。
白离点了点头,凝柔垂下脑袋,各自都在思虑。
半世飞奔的速度愈加快了起来,虽不觉颠簸,但寒风刮在面颊却是生疼。
白离紧握缰绳,身体稍稍前倾,带着凝柔身上的狐裘将其包围在温暖的怀中,温暖到谁也不想突围。
“不去长川,不去容羽。”
凝柔微微侧头,有些不解。
“我们去映川郡,温梅城。”
半世踏起一阵雪尘,留下一串蹄印,雪屑飞溅间能够看到凝柔因为不解而半拧着往上望去的脑袋。
微凉的雪尘偶尔扑上脸蛋,凝柔笑起来像月牙的眼睛便会扑棱地闪烁一下,可爱之色顿时显露,疑惑之色亦是愈重。
空旷的官道上有风挟着白离激昂的余音久久不散,像是一只信鸽想要借风上青天将这两个名字传遍天下。
想必用不了多久,也许是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