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路过,携裹着英政王的疑惑拂遍天下。
如果风可以将消息传扬出去,也许天下人都想知道白离此举是为何,毕竟白离闻名于天下,如此身份地位,为何会在意一个小小城池的名字。
但白离只是闻言一笑,低下头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笑意浓郁可比茶香,神秘地说道:“明日我去一趟,再向大王上报。”
“难不成你想做,郡守?”英政王试探道:“可我早已拟好了郡守的人选,要不换成你?”
“大王不必麻烦,我对郡守没有兴趣,我只对城名有兴趣,而且我不想大王你委任的郡守插手这件事情。”
英政王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顿了一瞬,白离给英政王添了一杯茶,而后给自己也添上一杯,放下壶后,没有着急去品茶,反是将桌上的念逢重新握在了手中。
锃,念逢出鞘三分,一股寒意在密室中悄然而生。
“大王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映川郡吧。”
锃,念逢入鞘三分,寒意顿消,杯中的暖意再次流溢。
“巨阳?”白离说了两个字。
“如何?”英政王也说了两个字。
“安排了多年的局,是时候浮出水面了,”白离喝了一口暖茶,想要将言语中的寒意融掉。
“何时?”英政王神情紧张地问道。
“弱冠之礼。”
“百天后。”
英政王低头望着杯中的茶水,但看到的却不是茶水,而是百天后弱冠之礼会浮出的那个局,他和白离共同安排了多年的局。
……
……
两人品茶添茶,又是聊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就像是两个亲近的朋友在叙着家常。
既是在叙着家常,又怎会忘了家中的事情,又怎会不聊家中的人。
“我再帮你重新修建一个更大一点的将军府如何?”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听说你遇刺了?是律魄做的?我再调些军士过去。”
“不用了,调再多也无用,现在还没办法和律魄正面相抗。”
气氛压抑了下来,两人各自品着各自杯中的茶水,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清香了,像是山间的小溪掺入了些许的浑水,像是小溪里的香叶被鱼虾吃掉了。
再添上茶,英政王又是再次叙起了家常,气氛也渐渐缓解得轻松了起来。
“那不如我帮你做媒,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该娶妻生子了。”
“还没有成年就要帮我做媒,你还是自己考虑一下纳妃吧。”
“我有喜儿就够了,”英政王满脸幸福地说道。
此时的他才有着一个少年本该有的模样,而也正是因为英政王对喜儿的专情,所以白离才会愿意和他谈心做朋友,才能够帮他做一些可以早点结束战事而又不是特别过分的违心之事。
白离交朋友,无谓高低贵贱,只看性情为人。
虽说白离有些不喜英政王的为人,但也是因为英政王的身份,一国君主总是有着许多的迫不得已,所以在了解了英政王的性情后,尤其是对喜儿的专情,白离才来到灼华国做将军,才会站在英政王的背后,相抗律魄。
……
喜儿不是宫中贵族的女儿,更没有显赫的身份地位,她不过是英政王儿时偶然救下的一介民女,但如今却成了英政王生命里最不可缺少的人儿。
英政王很小就被迫坐上了君主的位子,但也因为年龄小而受到了许多的压力,更是被律魄玩弄于股掌之间,像个傀儡,每天浑浑噩噩,提心吊胆。
他是一国君主,又怎会有人敢近他半步,所以他没有朋友,他无处倾诉,但幸好他救下了喜儿,幸好他将喜儿留在了身边,于是每个安静的夜晚,便成了他对喜儿倾诉的时间。
于是喜儿知道了英政王每一天的喜怒哀乐。
于是每一天喜儿都会分担他所有的怒哀,只将喜乐留给他。
即便喜乐少些的时候,她也会用尽最大的努力去给他创造喜乐,英政王最喜欢的就是她做的饭菜,那她便会每一天都做饭菜给他吃,一直做到了现在,还在做。
喜儿对英政王说过,无论以后你有多少的妃子,无论你愿不愿意娶我为妻,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都会在这里听你倾诉。
别怕,我会一直在,这是喜儿想要向英政王表达的感情。
而英政王至今没有纳妃便是对喜儿感情的最好回应。
英政王曾经对喜儿许下一个诺言,他保证会在行弱冠之礼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一定会。
还有百天,就还有百天了。
真好。
……
“白离,今晚别走了,我让喜儿做些好菜,我还藏了一坛好酒,谁我都没让喝,就等你了,”英政王满面欣喜地说道。
此时的英政王哪里还有一点灼华国君主的模样。
他就像是一位普通的樵夫,经过一天的劳作后,满心欢喜地担着沉甸甸的幸福往家里赶去,家里的妻子早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在翘首以盼着自己的归来,而途中恰好又遇到了好友,妻子不允许沾的珍藏多年的好酒便有了拿出来的理由,于是愈加高兴。
白离最是喜欢英政王此刻的模样。
世间的高低贵贱不过都是充满了欲望的人们强行勾勒出来的框架,但框架之下的人们总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感情,在感情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白离喜欢这种平等的感觉,就像是现在英政王在感情上把自己当做平等的好友。
但他还是拒绝了他。
因为英政王有喜儿给他做饭菜,他也有柔儿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不了,下次吧,我今晚还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我看是有位佳人吧,哈哈。”
白离在感情方面并不擅长,之所以他能够百般撩拨凝柔,只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认识,而白离想了她十几年,但其实他何曾拥有过其他的女人。
此时英政王点破之下,神情倒有些窘迫了。
“用我的名义骗来的姑娘你就不打算让寡人看看?说不定寡人就看上了,那寡人骗亲的罪名也说不定就消去了,”英政王坐直了身体,自称寡人地打趣着白离。
“你再说下去就吃不到喜儿给你做的饭菜了,”白离威胁地打趣道,而后起身拿剑,转身欲要离去。
“有时间让她进宫来玩玩吧,喜儿一个人挺孤单的,”英政王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没时间多陪陪喜儿,内心很是愧疚。
“做个伴也好。”
白离脚步稍顿,微微侧脸,应是感受到了英政王心中的内疚,便替凝柔答应了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起,暗门开启,白离从密室离去,经过局势图的时候,白离驻足了一瞬,目光落到了打着红叉的容羽二字上,口中小声地念叨了一句,而后便舒畅地大笑了起来。
口中念叨的想必是新城名,应该也是两个字,只是哪两个字能让白离如此高兴?
……
……
梅园木门前的两个灯笼依然洒着橙红色的光芒,满地的白雪照旧被映得白里透红,那一株红梅依旧开得正盛。
屋内的烛光还在摇曳着,烛光下的凝柔打起了哈欠。
青丝微乱,凝柔的指尖捻着一根针,针上是线,针下是袍,线穿袍,有花悄然绽放。
如此绝美的画卷却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那袍是破袍,那花是歪梅花。
破袍上的歪梅花,暗光下的倦美人,如此想来,却又成了另一绝美画卷,倒真真有趣。
以手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扔下细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而后梅园的木门也突然吱呀一声地开了。
凝柔慌忙将针线和破袍塞进了棉被里,而后假装玩弄着烛光。
房门被推开了,白离走了进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的腿都坐麻了,”凝柔假装埋怨地说道。
“我认错,我认罚,罚我给你捶腿,”白离面带笑意地走过来,坐到床畔便要将凝柔的腿抬起来。
“你干嘛?”凝柔坐在床畔往左横移了一段距离,将白离的手避了开来,不解地说道:“怎么进了趟宫就像变了个人,你受刺激啦?”
白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身体坐正,理了理暖袍,收起了笑意。
他好像确实受了刺激,受到了英政王和喜儿彼此恩爱甜蜜的刺激。
“对了,你不是说晚上要告诉我白帕上绣的是什么吗?”白离正色言道,将话题转了开来。
“你真的想知道?”凝柔靠近了白离一点,笑着说道。
“谁敢骗本将军,”白离没有转头,仍然正色言道,像是在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说话这么凶,不想理你了,”凝柔从棉被下掏出破袍扔到白离的手上,嘟着嘴,气哼哼地转过身子不去理睬白离。
破袍落到手里,白离看到了那朵歪梅花。
确实比白帕上的要好些,最起码能够认得出是朵梅花。
“这袍,”白离拿着破袍望着凝柔的后背动容地说道:“是那天的袍?”
还记得遇刺的那天夜里,白离的衣袍破了,救了凝柔。
“我只是想还你个人情,现在我们两清了,”凝柔声寒若冰地说着,头都没有回一下。
啊。
凝柔微微惊叫。
白离一把将凝柔强行拉拽了回来,再次塞入了怀里。
“怎么两清?你救了我的命,我永远都是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那你就用两辈子去还便好了,”凝柔躲在白离的怀里小声嘟囔着,脸上溢满了笑意。
白离的手紧紧地握着破袍,起了很多褶皱,袍上的歪梅花便因此更加歪歪斜斜的了,只是在白离的心中,破袍成了天下最好的袍,歪梅花成了天下最美的花。
“吃饭了吗?”凝柔小声问道。
“还没有,你想吃什么?”白离放开凝柔,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做了些菜,我去端来,”凝柔脸色绯红地拧头起身,推门离开去到了厨房。
“你做的菜?”白离呆呆怔怔地小声念叨着,好似陷入了幻觉之中,觉得眼前的一切好不真实。
待凝柔离开时白离方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心里得意了起来,暗自想道:你有喜儿给你做饭,我也有柔儿给我做菜,看在你如何都比不过我的份上,就让柔儿去宫里和喜儿做个伴吧。
柔儿,咦,这个名字还挺好。
柔儿,柔儿,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