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的日子里,杜娟回想起唐龙王,心里一半甜蜜,一半酸楚。不过眼下,她好歹摆脱了厄运,至少能完全拥有自己的身子。
她问老鸨:“宝姐姐,唐龙王是谁?”
老鸨一脸惊诧,打量了一阵杜娟的脸色,这才说:“你命真是好,遇见贵人了,我还以为你和唐龙王是旧识。唐龙王你不知道?他是整个黔水县最有魄力也是最出名的大人物,甚至比县太老爷和他爹唐家堡堡主还厉害。”
杜娟心里有些震撼,借口身体不舒服,回房歇息去了。有了唐龙王的一番嘱咐,老鸨哪里敢忤逆杜娟的意思,甚至她都不敢再把她当丫鬟使唤。只是她的心底,滋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这个邪念,来自嫉妒,她自问自己当年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绝不输杜娟半分,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尽管邪念在她的心头滋生、疯长,她在表面上还是对杜娟展现出了足够的关怀和仁慈。
杜娟不接客,闲暇时间摆弄着美人坊的几样乐器,她天资聪颖倒是很快上手了。除了很少能出去透透气,杜娟基本上还是过得挺如意的。尽管她并没有透露自己和唐龙王的关系,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人家是黔水县顶大的人物,只是出于同情帮衬了她一把,但美人坊的众多姑娘却有耳闻,而且越传越离谱,她们对杜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既不开罪她,也不奉承她。
杜娟对现状很满意,她乐得一个人摆弄琴,只是偶然间会产生一种孤寂感。毕竟还是个16岁的孩子,又第一次离家外出,难免有些不适。除了孤寂,她还会想起父亲,那个邋遢的老酒鬼有了一大笔银子,日子该过得很惬意吧。想起父亲,她又难免想起叔叔,叔叔家里也并不好过,还把她从苦海里救出来,她内心是多么的感激呀。
这天她做完一点琐碎的事,依旧弹琴去了。她住在后院,按理说前来嫖娼的人是来不了的,可也有例外。一个公子哥,大概是喝了不少马尿,闯进后院找茅厕。等他解完手,才听见小阁楼里有弦乐之音,袅袅入耳。
这位公子哥大概也是略懂音律之人,他看不见弹奏的人,只好驻足听着。
杜娟在楼上把这人的举动瞧得真真切切,她还是继续弹奏着,心头有些不安,这是第一次有了听众。
一曲奏罢,那公子问:“不知是哪位小姐奏曲,可否赏脸见上一见?”
杜娟不肯答话,这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又是知晓音律之人,想来也是大家子弟,却也来这风月场所。
那公子见杜娟不肯答话,摇摇头索然无趣,走了。
杜娟心底有一丝遗憾,她拨动了一下琴弦,“咚……”
午间,她去请老鸨吃饭,左右寻不到人。正发愁时,听见一个雅间有琴音,她听得出来这比她要高明许多,就附耳听着。
真好,这才是真正的琴音,她眉头舒展,笑逐颜开。
“杜娟,你来干嘛?”老鸨在她身后问。
杜娟吓了一跳,红着脸朝老鸨问好,说:“宝姐姐,我是来叫你吃饭的,寻不着人。”
琴音停,门吱呀一声开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袍的公子。这不正是刚才那位公子?幸好他没瞧见杜娟,这让杜娟松了口气。
“万公子,打扰您了。”老鸨朝白袍公子赔着笑脸。
万公子摆摆手,问:“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弹琴?”
杜娟羞红了脸,忽然说:“你不是也偷听过我弹琴吗?”说完她就后悔了。
“哦,你就是方才弹琴的那位小姐?”万公子恍然大悟说。
“还不给万公子赔礼?”老鸨责备地瞥了杜娟一眼,又朝万公子说,“万公子莫要怪罪,这丫头是个打杂的,喜欢乐器,所以偷听了。”
“无妨,说起来倒该我赔礼才是,是我先偷听这位姑娘弹琴的。”万公子说。
杜娟抬头看了一眼张公子,又低下头。他是多么的俊郎,又是多么的和善。
这事过后,她有意无意问别的姐姐万公子的事。
“万公子是位琴师,琴艺在黔水县理应第一。”
“万公子他呀,还是万举人的张公子,这位万举人,就是上任县令大人。”
“万公子这人也是奇怪,来美人坊也不见和哪位姐姐妹妹亲热,只是在雅间弹琴。我们这些姐姐妹妹,哪个不想和万公子套上近乎,哪个不想得到他的临幸,可惜这位万公子,只叫我们送上酒菜,就下逐客令了。”
“杜娟妹妹,你打听万公子是为何?莫不是怀春了?”春桃打趣道。
杜娟不说话,跑开了。她平日里很少和这些人打交道,倒不是嫌弃她们的意思,只是怕自己也沾染上坏毛病。
杜娟在心头期盼着万公子的到来,她多想听他弹奏一曲,她知道这已经是奢侈了。至于和万公子有其他的事,她想也不敢想。倒不是因为害怕万公子看不上自己,只是尽管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却也不是风尘女子。
等了三天,五天,十天,始终没见着万公子,倒是唐龙王从美人坊路过,差人喊杜娟出去问了几句话。无非是过得如何;老鸨有没有压迫她;在这里还习不习惯。她没有央求唐龙王带她离开这里,本来就欠下别人天大的人情了,哪里还能再求人家?
万公子终于来了,他指名道姓要杜娟给他送上酒菜,这次没有下逐客令。
“杜娟好大的福气,先有唐龙王给他撑腰,后有万公子赏识。”一个女子说。
“我看呐,杜娟也就是装清高,没有付出什么别人凭什么给他撑腰?”
“就是,都进去这么久了,也不见出来,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们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春桃说。
“哟,春桃,这话我就没听懂了,感情唐龙王,万公子临幸过你?几时得事,我怎么没听见?”
春桃不说话,鼻子嗤了一口气,走了。别的人也三两散去,只有雅间里有琴音袅袅,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