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看这个。”瘦竹竿扬着手里的画。画的是什么我没见着也不想去凑热闹,我安分地瞧着水竹林深处的一只锦鸡。那对锦鸡在地上啄食,黄的喙,七彩的尾羽,煞是好看。红夹克懒懒地躺在落叶上,单手枕着头,像是在打盹。
“画得真好。”米二妮接过手,笑了笑,露出一个酒窝。瘦竹竿揽着她的腰,米二妮挣扎了一下,媚眼一翻,嗔怒地踩了他一脚。
“你们没走呀?说好了先走,我又不是不认得路。”世君姐姐转过弯,瞧见了靠在土堆上的红夹克,问,“玉儿哪去了?”
红夹克别过脸,指了一下。
“玉儿,你在做什么?”世君姐姐拎着空篮子,细步走过来。
“嘘!”我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着前面竹林里的锦鸡。
“我还以为什么呢,你舅舅今年开春孵了好几个锦鸡蛋,家里养了三只,”世君姐姐拉我起来,说,“走了,再有不久就到金顶了。”
灰千九十九道弯,具体多少我没细下数,或许没有那么多,或许远远没有。开始我还兴致勃勃,越往上越远,折过一道弯还有一道,折过一道又有一道,我也实在是走不动了,赖在地上不走了。
“玉儿,怎么了?”世君姐姐关切地问。
“脚软。”毕竟我还是个孩子,以前来都是爸爸妈妈背着,自己顶多走几步;这次来一开始我是欢呼雀跃的,一路上也很有意思,而越往上,风景也越好,但我此时已没精力去关心这些了。
“哥,你来背一下玉儿。”世君姐姐朝前面喊。
“哦。”瘦竹竿说。
“好。”红夹克也说。
说完他俩对视一眼,瘦竹竿甩了一下一头长发,拍拍红夹克肩膀。红夹克摇了摇头,说:“世君,我和你有点事说,成诗玫你去背一下弟弟。”说完他抱着画夹走到路边的树下,静静看着。
世君姐姐疑惑地瞧了一眼瘦竹竿,问:“你叫成诗玫?”
“对的,翘脚成,诗人的诗,玫瑰的玫,我是武陵都市报的,也算个自封的诗人。”瘦竹竿咧开嘴笑着说。
“那好,麻烦你背一下玉儿,我去和哥哥说会话。”世君姐姐走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该是看我吧。
米二妮俏皮地趴在瘦竹竿耳边说:“哥,你背一下玉儿。”
折过最后一道弯,终于能看到光了,致密的阳光从天上泻下来,形成了亮白色的光晕,分外刺眼。出了这儿就是金顶了。金顶是一片宽敞的原野,在原野边上突然陡下去,密密麻麻长着树,就是在远处见到的灰千景象了。而原野上,高高低低长着些杂树和花草,几头羊悠闲地踱着,时而奔跑追逐,时而低头咬一撮青草。
“你看那边,冒着烟的就是我家了。”世君姐姐指给米二妮看。
“好漂亮的景色,君如姐,我每年都要来玩。”米二妮抱着世君姐姐说。
“你多大?”瘦竹竿问。
“我吗?”米二妮问。世君姐姐在一边看着瘦竹竿。
“嗯。”瘦竹竿别开了眼。
“二十,”米二妮说,“还差一个月。”
“那你得喊君如妹子。”
“你叫什么?”世君姐姐走到瘦竹竿面前,问。
“成诗玫,翘脚成,诗人的诗,玫瑰的玫。”瘦竹竿摊开双手,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比二妮小?”君如姐姐认真地问,“刚才爷爷也提到你,但没说清。你是谁?”
“反正我不是坏人,你比二妮小是玉儿告诉我的,”瘦竹竿给我递了一个眼色,“玉儿,你告诉我,你世君姐姐是不是才十八。”
世君姐姐也带着期待的神情瞧着我,我点了个头,表示确认。
世君姐姐略带失望地瞥了一眼瘦竹竿,拉着我上前了,说:“你们快点来,翻过这片原野就到家了,吃过饭了我就带你们出去耍。”
“诗玫你看,那边好大一群羊,像一朵白云。”米二妮拉着瘦竹竿,指着远处的羊群。
“天上白云闲悠悠,灰千小羊你莫愁。孰言此地无诗意?谁家美人谁家酒。”瘦竹竿吟道。
“哪有美人?哪有酒?”米二妮故作娇态问。
“世君妹妹不算美人么?到他家肯定有酒喝。”瘦竹竿捏了一下米二妮鼻尖,含着笑说。
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灰千金顶了。诚然,金顶算不得一个多有诗意的地名,甚至有些土气。但就是这个金顶,在莽莽灰千山上养育了人家,尽管不算多。这里的住民本着和山水共生的理念在山顶辟出几方田,几分地,几栋房舍。
似乎还是那对青桩,停在人户下面的水田里,单脚杵着腿,漂亮,傲慢。它们和山下的青桩不太一样,尽管外形酷似。我在大坝的田间,在三生桥的水边,都见过青桩,它们也漂亮,也傲慢,但漂亮中有一点点病态,傲慢中有一点点生疏。
“你看什么呢?”米二妮问瘦竹竿,“那么入神。”
“青桩又飞回来了。”瘦竹竿喃喃道。
“你说什么?”世君姐姐放开我的手,猛然回头,问。
“他说这对青桩,我们看着从米家镇飞上来的,在林场停了一会儿又往上飞了。”米二妮说。
“这里有很多青桩,你看那边,也有,爷爷也很喜欢,”君如姐姐说,“过了前面的花圃,就是我家了。玉儿,不要去摘花。”
“就摘一朵。”我钻进花圃,头也不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