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炎斌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而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曹炎斌,只有严小天品一口茶、吸一口烟,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说实话,我过去从来没见过土夫子,也不了解这个行当的行情和规矩,不过据老孙说,想让土夫子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就要把戏做足。
所谓做戏无非就是两点:隐、稳。
隐就是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至少不要太早暴露,这一点我和老孙有先天优势,因为就算我们亲口说自己是干嘛的,这些凡人也不会信。
稳,说白了就是沉住气,做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尤其是在土夫子秀一手绝活的时候别跟着瞎起哄,要让对方觉得你见识够足,阅历够广。
我也不知道老孙这些歪理邪说是从哪听来的,不过从这些土夫子进屋之后的表现倒也能看出一些这个行当特有的气质,就是阴沉中透着一股子邪气。
老孙说,盗墓这个行当和古代的其他行当都不一样,在过去,大部分行当供奉都是文武财神这样的阳神,像赶尸入殓这样的行当则是供奉十殿阎罗、黑白无常这样的阴神,而土夫子既不供阳也不奉阴,他们供奉的五邪三煞,五邪,就是狐黄白柳灰五大地仙,说白了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三煞,就是项羽、曹操和伍子胥。
供五邪,为的是下土之后能得到地仙的帮助,反正你就算不帮我也没关系,只要别有事没事跳出来害我就行。
至于三煞,老孙没跟我解释,不过回头想想,项羽、曹操、伍子胥在各自时代都是军神一般的人物,身上煞气、杀气皆重,能镇得住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土夫子们祭拜他们,说不定就是想借点煞气傍身,另外,这三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盗过墓,而且是发动军队大规模地盗墓。
而且在盗墓这个行当里不但供奉怪、行情怪,规矩更怪。
刚才他们进屋的时候,就知道雇他们的人也在屋里,但他们不能问,我们也不能说,在盗墓的规矩里,这叫望品。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看出雇主是谁,谁的本事最大,这种人通常能在十里连山之中一眼发现墓穴,说白了,就是眼神够毒。
望品之后,就是问品。通常来说,雇主会在联络这些土夫子的时候设计一场戏,故意让一个人晚来,他迟到之后不但不能客气,进门时还得厚着脸皮叫嚣,至于台词可以自行设计。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望品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而所谓问品,意思就在在场的土夫子中必须有人说出雇主的身份了,如果谁也没有识破雇主身份,这次雇佣到此为止,所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如果雇主根本没出现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直接找一代理人告诉土夫子们一声就行了,不用望品也不用问品,问品之后的摊手更不需要。
其实对于问品这个环节我一直很担心,我和老孙毕竟不是凡人,很多习惯啊、特征啊都和凡人不一样,他们就算经验再怎么老道也未必能识破我们的身份。
而且老孙之前自作主张地把我私定为了这次雇佣的老板,可掏钱的却是他,也就是说,一个不是老板的人却拥有老板的身份,这样一来,土夫子们就更没法辨别了。
就在我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是罗中续将手中的茶杯倒扣了过来,这意思是他没能看出谁是雇主,弃权了,不过这人毕竟是年轻气盛,一脸不屑地扫视着周围的人,就好像他罗中续看不出来,别人更别想看出来似的。
第二个翻转茶杯的郑洁,将茶杯扣过来的时候,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着是刘辉、米兰达。
如今茶杯的杯子口依然朝上的,就只剩下严小天一个人。
至于曹炎斌,这货本来就是跟老孙串通好进来搅局的,不参与问品的环节,其实就他那点本事也不可能看得出谁是雇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击中到了严小天身上,严小天还是喝一口茶,抽一口烟,一脸老僧在在的样子,看着就特别欠扁。
直到一杯茶喝完,他才掐灭了烟头,笑着对我说:“为哈介个大特驴有专车,俺就么有捏?既然老板捏雇裂额们,就该一视疼仁嘛。捏说是八是介么个理?”
我靠这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听起来怎么这么吃力?
老孙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普通话!”
严小天呵呵一笑,接着就一嘴流利地说道:“我说,为什么这个秃驴有专车,我却没有?既然老板你雇了我们,就该一视同仁嘛。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番话,严小天依然是对着我说的。
曹炎斌听严小天说他是秃驴,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却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暴怒。
这家伙有间歇性反社会人格,这种人格发作的时候他的脾气很古怪,不发作的时候更古怪而且主要体现为易怒、有暴力倾向,换句话说,现在他的反社会第二人格已经开始发作了。
严小天这时候看了曹炎斌一眼,又对我和老孙说:“也没啥,就是看气氛太压抑了,活跃一下气氛。而且嘛,在座的应该都知道,我这人平时有个毛病,就是口齿不太清楚,说话跟叫猫子似的,也就因为这个,平时跟我相熟的几个兄弟就给我起了一外号,叫我老猫。”
在杀手界和盗墓界,严小天有一个统一的外号:老猫,其实在这两个圈子里,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但提到“老猫”这个绰号,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到严小天的话,在座的人无不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大概谁也没想到我们竟然连威名赫赫的老猫都请来了。
我又看了一眼曹炎斌,这家伙看严小天的眼神中丝毫没有惊愕,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却说明他在发怒。
看来他不是第二人格发作,而是一早就猜出了老猫的身份,被骂成了秃驴,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发。
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不着四六的,眼神也毒辣得很啊。
我朝严小天点了点头,严小天则对着我摊了摊手。
摊手,就是第三个环节,说白了就是让在座的各位秀一手绝活让雇主看看,好让雇主知道在他们身上花钱花得值,请人请得对,由于严小天在问品这个环节拔了头筹,所以摊手环节他并不参加。
随着老孙把手摊开的这一刹那,曹炎斌就忍不住了,他不敢对老猫怎么样,可心中有气怎能不发,此时他一眼就选中了看似外表瘦弱的罗中续,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扑了上去。
之前我问过老孙,摊手是怎么个摊法,秀绝活是怎么个秀法,老孙当时只回了我三个字:“不知道。”
不过看曹炎斌的样子,所谓的摊手,大概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可这样的争斗有什么意义,和盗墓有什么关系?
这时曹炎斌铁锤一样的拳头眼看就要砸在罗中续那张白~皙的脸上,可罗中续看都不看他一眼,从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碎响,接着就见他的背脊突然扭成了反S形,脖子后移,带着那张苍白的脸惊险地躲过了曹炎斌的拳头。
严小天又点上一根烟,自言自语地说:“好俊的缩骨功,不愧是摸金校尉嫡传。”
也就在躲开曹炎斌全都的瞬间,罗中续单掌打在了曹炎斌的腋窝上,接着另一只手抓向了曹炎斌的左胸下方。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罗中续这是动杀心了!
罗中续这一爪攻击的位置,就是曹炎斌的脾脏,这一下如果打结实了,曹炎斌必死!
可就在罗中续出手的同时,郑洁突然站了起来,我就看见她单手一甩,顿时有一道金灿灿的丝线从她的袖口中飞驰而出,在丝线的顶端还绑着一个玲珑小巧的金锁。
哦,我明白了,这玩意就是郑洁赖以成名的金丝锁。
那条丝线极细,那枚金锁极轻、极小,在郑洁手中就像有了意识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稳稳缠在了罗中续的手臂和脖子上,柔软的皮肤顿时被金线划出了细细的口子。
我敢说,现在只要郑洁稍稍用力,罗中续就会人头落地。
郑洁似乎并不打算要了罗中续的命,可米兰达却很想趟这一脚浑水,我看见她以极快的速度从皮包里取出两个只有绿豆粒大的金属球,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们贴在了郑洁的金丝锁上。
我之所以说她极快,是因为郑洁明明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可问题是,这两个小球是干什么用的?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金属球上突然暴发出两股粗~壮的电流,这两道电流霎时间沿着金丝锁分别导向了罗中续和郑洁。
高科技啊!
我不知道这两道电流会不会要了罗中续和郑洁的命,而且也没机会知道了。
因为刘辉出手了,其实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我也没看得太仔细,只知道他就是出手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金丝锁上的电流突然没了,那两个金属球也消失了。
之后刘辉慢慢摊开手掌,就看见他的手掌心里有一堆无比精致、细小的零件,其中有一些螺丝状的东西还比不上一只刚出生的跳蚤那么大。
很显然,就在一瞬间,两个金属球已经被刘辉拆解了,而且每一个螺丝、每一个原件都被彻彻底底地拆解了。
严小天抽了一口烟,看着刘辉说了句:“手法只能说还凑合,比他师父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