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一边将零钱塞进钱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服务员没上班吗?”
胖子憨憨地冲我笑:“八点才正式上班,这会他们还没来。”
我看了眼挂在吧台上的钟表,时间刚过七点半。
这时胖子打开吧台的抽屉,拿了出一张优惠劵,依然冲我笑了笑:“以后常来,给你打八折。”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一边接过优惠劵,一边试探着问:“最近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还是那样。”胖子摸了摸鼻子,说道:“不算好,也不算坏,凑合着干吧。”
说话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很显然,他在说谎!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优惠券,和市面上所有咖啡厅的优惠券大同小异,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将优惠券塞进口袋,我又试探着问胖子:“看你这身打扮,生意应该不错吧?”
胖子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笑得有些腼腆:“小哥眼真尖,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这五年来,店里的生意一直出奇的好。”
“是吗?”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可既然生意很好,为什么我第一次来,你就送给我一张优惠券呢?在你的抽屉里,像这样的优惠券不超过十张,摆放得也非常散乱,说明你平时极少用到它们,而且对它们也不怎么重视。而且我发现,你在按计算器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应该是在算钱吧?很显然,你是一个对钱财非常重视的人,说句不好听的,你为人很吝啬。一个爱财如命的老板,经营着一家从来不缺客人的咖啡厅,却将极少使用的优惠券送给了新来的顾客,你自己不觉得很可疑吗?”
胖子被我戳中要害,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同时用无比惊愕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你连这些都看出来了?你是干什么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惊讶,却完全没有谎言被戳穿时的紧张,起来,在他身上的确没有太大的疑点。
我心里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我写侦探小说的,职业病,你别在意。”
胖子又恢复了那副迎人待客的笑脸:“哦,作家啊。唉,职业病嘛,我能理解,就像我,自己家的咖啡喝习惯了,到了别家的咖啡厅,怎么喝怎么不是味。其实小哥你说的也没错,我这人,平时确实是有点吝啬,不过从来不针对你这样的客人。说句实话吧,我家的生意虽然不错,可大部分到这来的客人,根本没几个人是为了喝咖啡的。”
到咖啡厅不喝咖啡,难道这家店还做着别的生意?
我问胖子:“那他们来干什么的?”
胖子的表情有些无奈:“嗨,我这的客人,好多都是倒腾古玩的!这离古玩市场不远,很多古玩贩子都喜欢带着客人到我这来。这些人有钱啊,出手也阔绰,就靠着他们,我这些年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可是那些人根本没几个正经喝咖啡的。你说说,现在这年头哪来这么多古玩?要我说,那些古玩里八成以上都是假的,还有那些倒腾古玩的贩子,这些年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了都!”
发完牢骚,胖子又尴尬地冲我笑了笑:“不过没关系,那些人吵是吵了点,不过白天一般不会来。”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我怕吵,以后可以白天来他店里喝咖啡。
我笑着点点头,又问胖子:“卖古玩而已,那些人为什么要把时间选在晚上?”
胖子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我也是从一个贩子那听说的,他说什么晚上光线暗,不好辨认真伪。”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靠,奸商!”
努力压制了一下我内心深处那团愤世嫉俗的小火苗,我才朝胖子笑了笑:“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啊。对了,在我来之前,是不是有个女的来过,她身上香水味挺浓的。”
“应该没有吧,”胖子摇了摇头:“反正我没注意。怎么了?”
我随便敷衍了一句:“没事,我就是问问。”就离开了咖啡厅。
走到橱窗外的时候,我望着角落里的报刊架,反复回想咖啡厅中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胖子在按计算器的时候,曾将大量汗珠滴落在吧台上,而在我埋单的时候,吧台上的汗滴有些已经干透,按照咖啡厅里的温度和湿度,汗渍干涸的时间应该在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
所以很显然,咖啡厅应该是在早上六点半左右开始营业,而在半个小时之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来到了咖啡厅,她的脚步可能算不上轻~盈,但因为咖啡厅里的披头士音乐和空调噪音过于嘈杂,胖子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女人来到整个咖啡厅中最隐蔽的角落,以极快的速度翻看了报刊架上的所有报纸,然后匆匆离开。期间胖子一直在全神贯注摧残他的计算器,头也没抬一下。
他到底是多喜欢钱啊?竟然能专注到这种程度!而且刚才那一小杯摩卡竟然花光了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一小杯而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贵吧……不对,这不是重点。天杀的,我怎么又走神了!
重点是谁会在咖啡厅刚开店门的时候专程跑去翻动那些报纸?
这件事的确很可疑。可那些报纸和黑水事件有什么关系?十万人失踪,亲人的记忆被消除,生死簿被篡改,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凡人干的。
所以,不管幕后真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都没理由对几份没用的报纸产生兴趣。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老张之所以把我牵扯进来,绝不仅仅是因为案件本身超出了他的权利范围,这个案子极有可能比薛老板那件事还复杂,而且牵连甚广。
我暗骂老张不要脸,抬腿跨上了我的小电瓶车,前往青椒炒肉饭店。
青椒炒肉是一家规模很小的连锁店,我和他们家的老板娘桃舞是老相识。
这家店很怪,永远只开两家连锁,一家刚刚开业,一家马上倒闭,不论我出现在哪里,新店就会出现在同一个城市,早前的一家店就会濒临破产。
而我和桃舞的关系也很特别,我和她算得上亲梅竹马,至今男未娶女未嫁,但我没想过娶她也不打算嫁,我们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却从来没通过电话,知道对方的地址也从不登门拜访,即便是这样,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过。
东方路和老巷子咖啡屋中间隔了大半个城市,我骑车骑了四十多分钟才来到了青椒炒肉饭店门口,不管开在哪里,这家店还是我熟悉的老样子,大门外还站着一样的人。
桃舞穿着一身粉红色旗袍靠在门廊上,正环抱双臂朝我微笑。
她绝对是我见过的所有美女中最出挑的一个,她的五官精致到无以复加,从不化妆,眉眼间却有一种胭脂水粉的气质,每当她的嘴角像现在这样微微翘~起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轻风抚过水面般的舒适,风中还隐约带着点玫瑰花瓣的味道。
见我坐在电瓶车上傻乎乎地看着她,桃舞呵呵一笑:“坏人。”然后飘然地走下五阶楼梯,挽着我的手进了饭店。
八点刚过一刻,饭店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桃舞挽着我的手,风情万种地向每一桌的食客们打招呼,那些雄性食客纷纷向我投来一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然后在下一刻继续对着餐桌上的饭菜大快朵颐。
这家店向来都是这样,不分二十四小时营业,不分二十四小时人流爆满,但从来没出现过排队的情况,一桌客人吃完,还没等伙计收拾干净就有新人补位。
白天,店里的食客大多是男人,晚上大多是女人,夜半钟声敲响后,会有极少数客人受邀来到饭店第二层,男少女多。
我则是像以往一样被桃舞挽着手来到三楼,这里是桃舞迎接贵客的地方,据我说知,至今为止只有我来过这家店的三楼。
和往常一样,桃舞已经准备了满满一桌酒菜,像我这种连泡面都舍不得买的穷光蛋,平时根本没钱下馆子,见到这一桌子好菜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径直走到属于我的那把椅子前,坐下,开吃!
桃舞就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一边抿着杯子里的红酒,一边跟我闲聊。
她最近喜欢起了灵异恐怖类的小说,五句话里有四句都是那些古怪悬疑的剧情,我平时只看八卦小报,聊的都是最近一段时间遍布街头巷尾的老话题。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聊着,我试图将话题尽量随意地牵引到黑水事件上来,绝对不能让桃舞发觉我是为了这件事专程来找她的,因为每次我找她帮忙的时候,她都会提出一大堆非分的要求。
不过桃舞好像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比我健谈,一直牢牢把控着话题的方向,我根本没机会下嘴。后来她又十分罕见地聊起了一本洪荒志怪小说,里面的帝江竟然成了某个小散仙养的一条狗!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憋着一口气将桃舞打断:“你对最近人口失踪的案子怎么看?”为了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自然,我一边说话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抿了口红酒。
桃舞也学着我的样子抿一口酒,然后挽了挽耳根旁的几缕乱发,朝我妩媚一笑,看得我小鹿狂颤,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